多想给你个完美的结局,我的娜塔莎
01
和朋友相约在海边的一间咖啡馆见面,我先到了一会,品着侍应生端来的咖啡,欣赏着窗外这片碧海蓝天。时值午后,咖啡馆里没几个客人,静悄悄的。室内,海风习习,吹得人神清气爽。室外,海浪翻滚,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朋友来了,已过而立之年的他,身材高大挺拔,看得出保养得不错,全身一处赘肉都没有。或许是常年走南闯北经商缘故,他的眉宇间满满的倦意。他落座之后对我说了一声抱歉,习惯性地点燃一颗烟,抽了起来,抽的过程中动作凶狠,好像急于挣脱什么似的。
和他东拉西扯闲聊了一会,这时侍应生也给他端来一杯咖啡,他低下头慢慢地品着,一时沉默了。
我也沉默,等他切入主题,谈他的故事。他约我来,本来就是想对我倾诉一下萦绕于心的爱情往事的。搞文字的人本来就喜欢听别人讲故事,更别提爱情故事了。
爱情是什么?这真是个古老的话题,千般人有千般解答,但是毫无疑问,爱情是人生画卷中最亮的那一抹颜色。
朋友说,你喝过一种很特别的咖啡吗?那种咖啡叫魔鬼咖啡,味道十分浓烈,喝下去是又苦又甜,让人回味无穷,想起了悲喜交加的苦乐年华。
我知道他勾起了思绪,要讲故事了。
朋友说,他那段爱情故事说起来话长了,能写一本书。我打断他,说恋爱中的人都成了哲学家、诗人、小说家,谁的爱情故事都能写一本书。
朋友笑了。随即神情又黯淡下来,他望着窗外的大海沉思片刻,说,那我就长话短说,从大海谈起吧,因为我就在那里,遇见了娜塔莎。
朋友开始讲他与娜塔莎的故事。
02
时光倒流回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苏联这个红色帝国刚解体,新生的俄罗斯物质匮乏,于是,中俄边贸开始兴起,一拔又一拔的中国人从绥芬河出关,去对面的海参崴闯天下。
朋友那时刚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生性爱冒险、敢闯荡的他,也加入了这股淘金大潮。他约了两个人,一起去海参崴倒卖服装。
刚开始,三个人在海参崴租住在俄罗斯一家老夫妇的家里。这个二层的小房子虽然底子不错,但是年久失修,老迈而破旧,屋里十分阴暗,散发着浓烈的霉味气息,除也除不掉,不时见到老鼠跑来跑去。他们在二楼住,上楼的楼梯嘎嘎地响,走在上面心惊胆战的。
房东是一对老夫妇,老太婆整天裹着头巾,虽然胖胖的,但是佝偻着背,走起路来像幽灵似的,常常不声不响出现在你面前。老头子个子高瘦,胡子拉渣,是个酒鬼,对中国人很不友善,常常目露凶光。
朋友有些怕他们。
不久后,那两个伙伴把他们的货卖完了,先回国了,剩下朋友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这下他更心虚了,每天在市场上收摊后,就在外面逛,很晚才回来,尽量躲着这对房东。
有一天,收完摊后,天色还早,他在海参崴的大街小巷上逛,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海边。
此时正值初夏季节,海边的山岭上,漫山遍野盛开着梨花和野玫瑰花,清澈的海湾如玉盘一样,晶莹剔透,不时从日本海吹来轻纱一样的薄雾……
在异国他乡,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地,朋友唱起了那首苏联脍炙人口的歌曲《喀秋莎》:“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唱着唱着,朋友忽然发现有个黄头发的俄罗斯小男孩跑过来盯着他看,看得他怪不自在的,于是停止了歌唱,打着手势问小男孩有事吗?朋友那时只会几句做生意用的简单俄语,用俄语和当地人沟通还做不到。
小男孩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看朋友一脸茫然神色,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
走了不远,朋友才发现在岸边的浅水滩上,有个废弃的倒扣着的铁皮船,船边半跪着一个女孩,长长的栗色发辫从修长白皙的脖颈处滑下,在海风吹拂下荡悠悠的。这女孩正焦急地盯着水面,除了发辫,人几乎静止不动,从背面和侧面来看,像极了一件赏心悦目的工艺品。
朋友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女孩在海边洗衣服,一不留心一件连衣裙被海浪冲走了,辛亏海水流动缓慢,衣服还没飘走多远。
古今中外,男孩在漂亮的女孩面前急于表现的心理都一样的。当下,朋友不加思索,连衣服都没脱,趟着海水向衣服追去,全然不顾他不会游泳。
还好,在海水及到他上胸处,终于把衣服追到了。把连衣裙送还给女孩的时候,女孩含笑望着他,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深邃得像一湖清水。
朋友这才有机会看到女孩的正面,一见之下,顿时心撼不已。但见女孩肌肤胜雪,细腻晶莹,像薄胎瓷似的,薄如纸、洁如玉,细嫩如发芽豆,脸上自带有一层圣洁的光辉,令人一点亵渎的念头都不敢生出。
一瞬间,朋友有点失魂落魄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天使。俄罗斯本来就盛产美女,尤其十六七岁的女孩,正是如花美眷的年纪,更是漂亮得一塌糊涂。朋友来海参崴一段时间了,见惯了充斥大街小巷里的俄罗斯美女,但是眼前的女孩还是美得让他震撼了。
女孩对朋友的失态也不生气,她对朋友促狭地眨了眨会说话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花蕊般一上一下的,煞是好看。然后抿嘴一笑,高鼻梁下的嘴唇划出了一道丰富而又完美的曲线。
女孩收拾完衣服,端着洗衣盆,对小男孩招招手,两人上了岸,走了。这期间朋友很想和女孩搭上话,无奈言语不通,只能看着女孩飘逸的倩影越走越远。女孩风姿绰约,走起路来像跳韵律操似的,让人心神荡漾。
朋友看得有点痴了。但是海参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朋友不敢奢望再看见她。
多想给你个完美的结局,我的娜塔莎03
后来有一天,朋友和房东老头大吵一架。吵架的起因是因为踩坏木楼梯的踏板,上文说过,这个房子本来就年久失修了,那次朋友早上起来提着煤气罐似的水桶,去几百米之外的供水点打来水––那时候俄罗斯市政管理很乱,各家各户只有去集中供水点打水––上楼前虽然倍加小心,人和水桶加在一起的重量还是把木楼梯的一段踏板踩坏了。
这一幕恰巧被房东老头看见了,他怒不可遏,比比划划地让朋友赔钱。朋友本来就对这对房东夫妇有怨气,觉得他们太吝啬了,比如为了省电,夜晚都不让开灯,当下装聋作哑置之不理。
房东老头本来脾气暴躁,看朋友这样,盛怒之下什么都不顾了,把朋友的东西一股脑地全扔了出来,让朋友滚蛋。
门口围了很多人看热闹,但是没人伸出援助之手。朋友想和对方辩理,但是苦于言语不通。这下好了,身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又言语不通,好像寸步难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在为难之际,之前朋友在海滩上见过的那个俄罗斯小男孩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拉着朋友的手,比划着让朋友去他家住。朋友十分意外,没想到会再次碰见这小男孩。他在人群中满怀期望地找,终于看到了那个美丽女孩。女孩深邃的眼睛看着他,亮晶晶的。
后来,朋友知道了那个小男孩叫阿廖沙,而他的姐姐叫娜塔莎。
娜塔莎的爸爸是船务公司的,个子高大,古铜色的脸膛上有一双和善的眼睛,开朗又健谈。娜塔莎的妈妈是家庭妇女,胖胖的,不爱说话,人十分勤快。总之,这个家里弥漫着一股轻松的氛围,满满的善意,一定程度上打消了朋友初来乍到的拘束感。
看得出来,娜塔莎家里并不富裕,居住条件并不好,房子也不大。她爸爸和朋友议定好房租每月15000卢布(当时折合人民币100元左右),把他安置在客厅里,在客厅里摆了一张床,算是朋友晚上睡觉的地方了。虽然如此,朋友还是很满意,毕竟娜塔莎这家人比之前的房东夫妇好太多了,再说朋友白天泡在市场里,一般只有晚上才回来。
娜塔莎的爸爸和很多俄罗斯男人一样,一见到酒,就像丢了魂似的。所以朋友每次回国,都给他带来几瓶老白干,还有,给小男孩阿廖沙带来几包大白兔奶糖,给娜塔莎和她妈妈带来国内流行的款式衣服。很快,朋友和这家人混熟了。
而娜塔莎也对朋友展现了俄罗斯女孩大方野性的那一面,两人不那么生分了,慢慢地熟了。不过他们虽然经常在一起,但开始时因言语不通,只能相对傻笑。
和很多去俄罗斯做边贸的中国人一样,朋友也是弄了个小本本,上面用汉语拼音备注了一些常用俄语的读法,但是这样临时抱佛脚的功夫在熙熙攘攘的边贸市场里并不怎么管用,后来朋友急了,干脆拿个计算器,打出衣服的价格,买卖双方在计算器上讨价还价。这招虽然管用,有时候也会闹出笑话。
那时娜塔莎还在上高中,一有时间,她就往市场跑,去帮朋友的忙。娜塔莎一来,朋友就轻松多了。每每卖出一件衣服,娜塔莎就回过头来与朋友相视一笑。两人配合默契,很有心有灵犀那种感觉。
转眼到了冬天,一个雪后的晴日,朋友带着娜塔莎姐弟俩去捕鸟。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朋友已经会了一些常用的俄语了,和娜塔莎他们能简单交流了。期间娜塔莎也缠着朋友要学汉语,不过汉语对外国人来说确实太难学了,所以她进展不大。
一行三人拿着捕具,兴冲冲地来到郊外的雪地里。他们先把雪扫开一块,露出黑色的地表和杂草,然后在这块捕猎地上面放些诱饵,再安上捕具,系好绳子。做完这些事后,人躲在附近,就等着鸟儿飞来啄食了。
这个方法行之有效,只要鸟儿飞来啄食,拉拉绳子,鸟儿就被罩在捕具里了。每捕到鸟儿,小男孩阿廖沙就疯了似的大呼小叫,兴高采烈,娜塔莎也在旁边欢呼雀跃。
时光飞快流逝,阿廖沙还没有玩够的意思,这时,娜塔莎白皙的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娇艳欲滴,美丽极了。看着她不断地对着手呵气,朋友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四目相接,朋友瞬间坠入了那片蓝色的眼海里。
多想给你个完美的结局,我的娜塔莎04
讲到这里,朋友停了一下,不说话了。看他脸上显露出来的甜蜜表情,好像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我虽然对朋友讲述的娜塔莎的惊人美丽印象深刻,但讲到这里,还是觉得这个故事有些平淡,算不上特别出彩。
接下来呢?你和娜塔莎最后怎么样了?我问他。朋友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顺着他的思绪继续讲。
娜塔莎家有一个挎斗摩托,有很老历史了,据说是娜塔莎的爷爷留下来的。娜塔莎的爷爷是苏联红军老兵,参加过卫国战争。
对这个古董级摩托车,朋友很感兴趣,那时候大陆内地挎斗摩托车并不多见。娜塔莎看他总围着摩托车转,就要教他开摩托。真看不出来,平素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娜塔莎,竟然会开摩托车,而且技术娴熟,她开摩托车的样子像极了英姿飒爽的女兵。很快,娜塔莎教会了朋友开摩托车。
后来有一次,朋友带来的货卖没了,一时闲着无事,恰巧娜塔莎的学校也放假了。于是,两人瞒着娜塔莎的父母,偷偷地开着这个挎斗摩托车去百公里之外的乌苏里斯克,有边练车边兜风的意思。
朋友开着摩托车,娜塔莎坐在挎斗上,两人欢声笑语着,肆意地挥洒青春,在路上风驰电掣。这段旅程娜塔莎兴奋极了,她疯疯癫癫地站在挎斗上,挥舞手中的纱巾,人和纱巾一起逆风飞扬。
到了乌苏里斯克,天已经黑了,两人借住在一家民房里。脱离了娜塔莎父母的管束,当天晚上,这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就情不自禁地偷吃了禁果。
回到海参崴后,娜塔莎的父母虽然生气,但也没怎么责怪他们,似乎默许了他们的关系。于是,朋友和娜塔莎更大胆了,两人常常牵着手,成双成对地进进出出。
转眼夏天又到了,这时朋友来海参崴已经快两年了。有一次,他从国内给娜塔莎带来了一件碎花连衣裙,娜塔莎很喜欢,穿上后像俊俏的小媳妇似的,中国元素十足。两人手拉着手,去爬鹰巢山。鹰巢山既远又高,娜塔莎爬到半途,走不动了,于是,朋友背着她,一步一步到了山顶。
在鹰巢山上鸟瞰海参崴,十分壮丽,不远处就是金角湾大桥,桥下海浪汹涌。面对中华民族这片故土,朋友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这种心情,娜塔莎是不会了解的。
山顶的铁锁链上挂满了象征爱情的同心锁,于是,朋友和娜塔莎在摊位前特意买个最大号的锁,两人同心合意把锁锁在铁链上后,把钥匙扔向了山下的大海里。迎着娜塔莎脉脉含情的目光,朋友心都化了,他想,没有什么能阻挡他把娜塔莎娶回国!
05
但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从鹰巢山回来不久,朋友就出事了。
话说在市场那里,常年流荡着一个中俄混血的老头子,50多岁了,邋里邋遢的。他的妈妈是俄罗斯人,爸爸是中国原住民。斯大林统治期间,海参崴城内的几十万满族、汉族几乎全被杀或强制迁移流放中亚。他们全家人也如此,被迁往中亚,直到1991年苏联解体,这个老头子才孤身一人回到故乡海参崴。
他回来找不到工作,就常常混迹在市场里,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维持生计。老头子平时以偷中国摊贩为主,这次不长眼睛,偷了俄罗斯一个小年轻的腰包,结果被抓了个现行。
那时苏联刚解体,新生的俄罗斯一定程度上处于无政府状态,民粹主义思潮很严重,有排外情绪的人不少。像老头这样的混血儿本来就在海参崴被这些种族主义者歧视,这下又犯事了,于是小年轻不依不饶,劈头盖脸对老头就打,打得头破血流。
朋友在旁边围观,本来不想管的,无奈小年轻打得太狠,再打会出人命的,周围人又袖手旁观,于是就出手拉架了。
小年轻一看拉架的是中国人,一股邪火就上来了,没等朋友说话,顺手就给朋友一个耳光。朋友本来就血气方刚的,哪受了这份气!加之小年轻嘴里不干净,骂老头是俄罗斯人和中国人的杂种,触动了朋友内心那根敏感的神经。
朋友体格魁梧,那个俄罗斯小年轻不是对手,他被打跑了,跑前放出狠话。
朋友当时没当回事。但是过了一会娜塔莎气喘吁吁地跑进市场来,拉着朋友的手,急得脸都扭曲了,让他赶紧逃命。
原来,那个小年轻是当地黑社会的一份子,他打架吃了亏,就回去告诉了老大,老大纠集了一伙人,气势汹汹地往市场赶来。还是好心的邻居给娜塔莎的爸爸报信,娜塔莎爸爸一听,知道事态严重了,当时俄罗斯无政府化厉害,黑社会很猖狂,偶有华人被打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警方并不管。于是赶紧让娜塔莎开着挎斗摩托来市场找朋友,让他赶紧回国,先避避风头再说。
朋友开着摩托车,载着娜塔莎,慌慌张张地往海关奔去。刚出市场,那伙人就发现了他们,在后面大喊大叫地追赶。从市场到海关,路程并不算远,可是现在感觉却是那么漫长。真是祸不单行,挎斗摩托车本来转弯就不方便,朋友心又慌,在一个急弯处摩托车竟然开翻了。娜塔莎跌了出去,被挎斗压住了腿,血流如注。
朋友想先救娜塔莎,但是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了,娜塔莎哭喊着让朋友不要管她,赶紧逃命。
虽然只是瞬间的犹豫,但是在朋友抉择中却是那么漫长。他深深地看了娜塔莎一眼,撒腿就往海关跑。
背后娜塔莎哭喊着说,我要等着你回来!
多想给你个完美的结局,我的娜塔莎06
故事讲到这里,朋友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往事让他不堪回首。
我急于知道那个美丽的俄罗斯女孩命运,就问他,之后呢?你回去了吗?
朋友摇头,又点头。看我不明所以,于是自嘲地耸了耸肩,接着讲下去。
原来,朋友回国后,正赶上中俄边贸转冷。俄罗斯经过短暂的阵痛,经济上开始复苏了,对商品质量要求挑剔了,而且不少俄罗斯人也学会了讨价还价,以前中国商品廉价倾销,闭着眼睛挣钱的好日子一去不返了。
朋友本来想再去海参崴,把娜塔莎接过来的。但是他怕那些黑社会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他,加之当时中国随着邓小平南巡,迎来了一波经济大潮。朋友抓住机遇,投身商海,走南闯北的,忙的不可开交。娜塔莎的事就无限期搁置下来。后来他娶妻生子,安于天命。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对娜塔莎的回忆越来越遥远了。
但是朋友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个心结。他一直忘不了娜塔莎当初哭喊着说,"我要等着你回来!"强烈的愧疚心有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年龄越大,这种愧疚心越强。他真的很想知道,异国他乡,那个美丽的俄罗斯姑娘娜塔莎后来怎么样了?是否一直在等着他。
2016年秋天,朋友终于下定了决心,报团参加了海参崴四日游。
故地重游,朋友感慨万千,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个山,还是那个水,但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趁着自由行时间,朋友循着旧忆,找到了当初娜塔莎的家。房子还是那个房子,但是比以前衰败了不少。朋友敲门,门开了,那一瞬间,朋友激动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里。
可是接下来大失所望,原来娜塔莎一家早就搬走了,至于他们去了哪里,新房主也不知道,但是答应帮朋友打听,于是朋友留了酒店地址,悻悻地走了。
回酒店的路上,秋风萧瑟,落叶散落一地。秋日的霞光里,在路边的白桦林中,有几张空荡荡的椅子,偶尔有几只白鸽落地。不远处,有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一脸憔悴,在呆呆地想着心事,可能在心里把过去翻出来进行回味和晾晒吧。
朋友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娜塔莎现在也是这个年龄了,这个中年妇女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娜塔莎呢?他的美丽的娜塔莎有没有可能变成这个样子?
都说如花美眷,逝水流年,俄罗斯女孩的花季尤为短暂。娜塔莎,把她最美的十六七岁年华给了他,还要等着他回来。而他,并没有做到,算是个懦夫加失信者!真见到娜塔莎,朋友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当然,也许娜塔莎早就把他忘了吧?早就开始新生活了吧!
刚回到酒店,那个热心的房东就派人送信来,说娜塔莎找到了,在一家音乐学校当老师。
当时天色已晚,导游劝他明天再去,但是朋友等不及了,他心怀忐忑,又心潮澎湃地叫上出租车直奔那家学校。
娜塔莎正在给学生上音乐课,朋友徘徊在教室外面侧耳谛听。琴声悠扬,在寂静的夜空中,一会儿如阵阵轻风,抚慰灵魂;一会儿如丝丝细雨,诉说真情。
后来,教室门开了,一个略胖的中年妇女在几个学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虽然暮色下看不清她的脸,但朋友一眼就认出了娜塔莎。不但娜塔莎的脸还留有几分当年的轮廓,还因为她略瘸的左腿,正是当年朋友带给她永不磨灭的印记。
07
然后呢,我心急火燎地问。我急于想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
朋友一脸黯然,说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来,那天娜塔莎虽然和朋友擦肩而过,但是天色太暗,加之朋友又中年大变样,娜塔莎看着他的目光虽然有那么片刻的迟疑,但是旁边有学生跟她说话,于是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也许是因为两个不同民族的人吧,终究不能做到心有灵犀!朋友谈到此,喟然长叹。
我问他,为什么不主动和娜塔莎打招呼呢?朋友说他没勇气,再说不知道娜塔莎近况如何,也许早就不记得他这个人了。
朋友说,他这二十年来在国内忙着做生意,不但把跟娜塔莎学来的俄语忘得八九不离十了,不知怎么开口和她交谈,而且面对现在的音乐老师娜塔莎,他内心有一丝自卑,觉得自己文化低,配不上她了。
朋友说他回国前又去了一趟鹰巢山,想找那把当年娜塔莎和他一起挂的同心锁。我问他找到了吗?都多少年了,物是人非,当然找不到了!他说。
我说他找到了也没有用,毕竟时光不能倒流,再说同心锁只能锁住自己的心结,却锁不住人心,锁不住光阴,锁不住海誓山盟。
朋友点头称是。末了,他又喃喃地说,"不知娜塔莎还记得我不?上次到底认出来我没有?"
"如果能穿越回去该有多好!多么想给我的娜塔莎一个完美的结局!"朋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