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毕摩祭司,最后的云南情蛊「壹」
云滇有虫,深埋十载,不腐不朽,惊蛰雷鸣,大梦初醒,人唤情蛊。
彝族的“毕摩”基本已经消失了,他们是古老祭司的传承,负责引领故者灵魂,执掌超度祭祀,还精通蛊毒的使用。
在以前,每年的惊蛰前后,彝族毕摩都会去深山采虫制蛊。
本文为「最后的毕摩祭司,最后的云南情蛊」故事第一部分(共两部完结),故事是根据真人经历改编(注意是改编,并非与实事完全一致)。
本文共计7200字左右,预计阅读时间14分钟。
文章有毒,谨慎阅毒。
壹
郑茶背影(化名),已做模糊处理郑东海已经持续一个月油盐未进了,一切维持生命的辅助器材也都撤了下去,大夫说老人家器官已经衰竭了,五脏都被细菌感染,能撑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但为什么迟迟不肯闭上眼睛,大夫也很纳闷。
“是不是患者有什么心愿未了?”
大夫只留下这么句话,给一旁的眼圈通红的张晓悠。
在张晓悠的在三劝说下,女儿郑茶答应回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时隔5年后,再见到父亲时,郑茶呆住了,他没想到此前强势、倔强的父亲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父亲仿佛连眼球的转动都异常艰难,他只是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每隔一阵就倒一口气,发出“啊...额...”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血浓于水,郑茶的眼泪马上就止不住了,好像之前的怨恨和纠葛,在这一刻都没了落脚之地,她觉得父亲向她示弱了,用生命在示弱,第一次示弱,也是最后一次。
郑茶跪在床前,双手握住父亲的手,哭的一塌糊涂,好似5年来受的委屈都喷涌而出,可父亲现在却倒着粗气,像一个活死人。
“老郑!老郑!你看谁来了?你看看还认得不?”在张晓悠大声呼唤下,郑东海艰难地把干涩的眼珠转向女儿。
郑茶泪眼婆娑,期待的握着父亲的手。
父亲显然认出了女儿,他的双唇开始颤抖,缓缓地一张一闭,好像说着什么。
“他说,他....”母亲把头凑到父亲嘴边,泪水也不住的滑落,“他说,他对不住你。”
“你陪你爸说说话吧。”说着母亲扭过头,快步走出了病房,郑茶知道,母亲不过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抹眼泪,不想被父女俩看见。
病房内,郑茶握着父亲的手,任她再怎么呼唤父亲都没有了回应。
郑东海恢复了原样,只是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好想要把顶棚看穿一样,每隔一阵子就倒一口长气,维持那奄奄一息的生命。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直到凌晨,一直在默默沉思的郑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出了病房,一路小跑往医院大门跑去......
第一次和郑茶聊天是在工作室的小会议室,编辑说她答应了我们的采访,郑茶留给我的印象是,整个人显得拘谨、又疲惫,偶尔还会溜号的中年女人。
我们搬来两把椅子相对而坐,面前这个40多岁的女人,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有些不修边幅,头顶的短发一半都白了,任由它们凌乱的顶在头上。
仅从外貌上你很难看出,面前的人是一个九几年就从名牌大学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
而云南虫蛊的故事也是郑茶分享给我们的。
“你最后见你父亲是什么时候?”
“我父亲病危的时候。”
“你能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么?”
“我不和父亲说话已经5年多了吧,5年时间里我都在外地,没回过家。只是偶尔和我妈打电话聊聊近况。那天晚上很晚了,我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正抢救呢,大夫说情况不乐观,希望我能回去一趟。我说他死不死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早和他断绝父女关系了。”
“因为什么和父亲闹成这样?”
郑茶眨了眨干涩的眼球。接着说道:“小时候家里穷,我妈没白天黑夜的做活,白天上班,晚上接一些缝补的活,苦苦支持这个家。而我一直以为父亲是那种特别严肃、正直的人,虽然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时而发疯、犯病。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我才隐约知道父亲外面有人了。”
“是出轨么?”
“他们那一辈人,什么苦都吃过,经历的我们根本想象不到。我觉着他们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能这么...... 我就觉得我妈特委屈,我妈长得漂亮,还读过书、认字。我爸啥都没有,文化成都低、说话还有点口吃,跟了一个精神病人也没抱怨过。小时候,我十多岁了吧,我爸有一天突然就想走,要和我妈离婚。我跪在我爸面前求他,我奶奶把刀横在脖子上,以死相逼。”
“你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恨他的?”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隔阂愈来愈大,到最后我到外地上大学,没管家里要一分钱,再没见过他一面。”
“后来你还是回去了?”
“嗯,我妈连续给我打了一个月电话,说我爸一直没咽气,就是等着见我呢。”
“你到医院后是个什么情形?”
“我爸平躺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整个人瘦的皮包骨,都已经脱相了。”
郑茶的眼神中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滋味,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忆、叙述起来......
贰
云南彝族古寨22岁那年,郑东海跟随第十四野战军部队在云南驻扎,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正春风得意,深得领导赏识,估计年底就能从连长提到副营。
郑东海带领一个连,驻扎在离国境线不远的地方,像一颗前哨钢钉,插在险要的地势中,云南这片土地上总是被上级重视,这样的青睐在未来将会得以回报。
一是对北侧的平乱行动,二是对南侧的自卫反击,但此时这里表面上还风平浪静。
离驻地不远处是原住民的彝族村落,不仅是衣着和语言的差异,原住民的眼神中透露着不信任和恐惧,他们见过败军如匪的国民党,见过面目狰狞的小鬼子,也见过烧杀抢掠的叛军流寇。
直觉告诉他们,不要轻易相信任何陌生人。
这支彝族人保留着最原始的生活习惯,也信奉着最古老的彝族传说。
每隔一段时间,郑东海巡视驻地的时候,都能听见不远处村落传来听不清的吟唱声。他并不知道,那是由几名大毕摩共同主持的仪式,彝族的孜摩毕(念平安经)、卓尼硕(念净宅经)时间。
几个月下来,郑东海对那彝族小村落更为好奇了。
春雷惊醒,万物复苏,郑东海查了几个哨位之后,饶有兴致的赏着花,一路就来到了彝族的村外。
满眼的生机盎然,遍地开满了小花,不远处有一张厚重的青黑色石桌,桌脚已经爬满了青苔,可能是这几日的春雨,让青苔更为鲜绿。
石桌上摆着两个古朴的陶罐,陶罐口有半个手掌大小,上面印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纹路。
郑东海走到石桌前,探过头去,罐子里黑漆漆的,像一个小型黑洞,什么都望不见。他双手拄着膝盖,把头凑近了一些。这时,罐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奇心驱使之下,郑东海一边寻思着,一边把手伸向罐子里。
“啊!”郑东海被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不是他发出的,而是从他身后。
声音未落,郑东海的指尖就感到无比的剧痛,他猛地把手抽出来,火燎燎的灼热让他一手攥着指头,表情瞬间凝重,强烈的痛感甚至让他来不及回头看看身后的人。
身后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东海面前,迅速把扎在后脑的头绳解开,夺过他的手,用力把头绳系在他受伤的指根。
黑发如瀑般倾泻,他被眼前这个有些惊慌的姑娘惊住了,姑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忙活起来,而东海已经想不起疼痛的手指,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姑娘。
姑娘勒紧东海手指,用手挤着伤口周围,之后没有一丝犹豫的把手指含在嘴里,吸吮后又吐出毒血,之后从宽厚的腰带中取出两片绿叶,放在口中咀嚼起来,边嚼边抬头疑惑地看了看他。
眼神相对,东海不好意思的把目光挪开,若无其事的望向一旁。
姑娘从嘴中取出叶渣,敷在伤口处,伸手拽过东海的另一只手,示意让他攥在伤口处。
“那薇禾!”远处有人喊道。
姑娘突然身躯一抖,被吓了一跳,急忙跑到石桌前,抱起两个罐子,又偷偷瞥了一眼东海。
“那薇禾!”,喊话的人在几十米外,是一个彝族的老妇人,一边说着听不懂的彝语,一边拿拐杖不断地着杵地面,看上去有点生气。
东海一直都能回忆起来,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一个比春姑娘还美的彝族少女,抱着两个陶罐跑向远处,还回头张望了着他,美盼回眸,情定一生。
村口的老妇人是彝族最有名望的毕摩,村落里最重要的安灵、送灵仪式都要找她来主持。而那个美丽的姑娘是老毕摩的孙女。
就在十天前,是孙女那薇禾的17岁生日,老毕摩决定送孙女一份生日礼物,又不知道送点什么好,于是打开嫁妆盒,让小孙女挑,只要是孙女看上的,老毕摩有的,就一定给她。
没想到小姑娘竟指了指一旁的两只情蛊,想当自己的宠物。老毕摩一边感叹命运劫数,一边把罐子递给她。
一方面,她本不想让孙女和他一样与鬼神打交道,怎奈孙女天性纯良,又对此事难得喜欢,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不得已的缘由。老毕摩知道,随着她一天一天年长,早晚有一天,她是要把毕摩本事传给孙女的。
而东海这边,受伤的手指很快消肿、康复了,每每无事之际都会想起少女,他躺在床上,看着手上握着的头绳心想,“她叫什么名字?那薇禾?那是她的名字么?要是能再看见她,和她说说话就好了。”
之后的几天,东海每天都会去青石桌那里徘徊一阵子,等待自己的心上人再次出现。可每一次东海都失望而归,最后他决定主动进村子找心上人。
东海手里攥着头绳,手心很快就湿润了,他执行过大大小小很多次任务,边境的枪林弹雨都没能让他这样紧张过。
“老乡,我想问下......”东海本想打听一下村里的人,可迎面而来的彝族男子露出了警惕和厌恶的神态,瞥着他走开了。
不仅仅这一个人,东海很快发现,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对他透露出提防和鄙夷的神态。
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八九十户人家,找不到那薇禾,恐怕他又要失落而归了。
可就在一转角,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出现了。
鸡冠帽上缀着鲜艳的红穗和珠子,衣襟上绣着斑斓的花朵,裙摆随着那薇禾走路也在不断跳动着。
那薇禾看着跑到面前的人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望着东海。
“我可算找到你了。”东海一边喘着,一边把头绳举到那薇禾面前。
那薇禾愣了愣,两手抓住东海的手,仔细端详了起来,看到伤口愈合的很好,那薇禾冲东海微笑了起来。东海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心,又被那薇禾紧握的手和微笑,吓得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我...我们的...营地在山的那头,谢谢你给我治伤。”东海有些不知所措的胡言乱语着,“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我是来还你头绳的,我......”东海一边说,一边夸张的比划着,不敢直视姑娘的眼睛。
那薇禾望着面前手舞足蹈的少年,笑像风铃一样摇曳,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每天都会到石桌附近查哨......你要是有事也可以来营地找我,就...就在山那头。”说着,东海有点夸张的往山的方向比划了一下,这个在战场上都没有胆怯过的汉子,把头绳塞到姑娘手里,慌不择路的跑开了。
显然,东海说谎了,营地的哨位根本覆盖不到村口,他再怎么查哨也查不到这里。
叁
云南当地彝族女人“啧....唉....啧....唉....”东海坐在连部,皱着眉头。
“郑连长,差不多得了啊,早上出去查个哨,回来就咿咿呀呀的没完没,你咋啦?”一旁的指导员问道。
“我...没事没事。”东海脑子里不断重复早上发生的一幕,自己怎么这么差劲了呢?话都说不明白,在心上人那里出尽了洋相。
人家姑娘就冲你笑笑,你就丢盔卸甲的跑开了,东海这一天都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的丑态,伴随嘴里发出“啧、唉”的声音。
一转眼已经傍晚,云南山区的天气阴晴不定,刚才还风和日丽,现在已经下起了大雨。
他望着连部的门口,仿佛那薇禾的身影就在眼前,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还有些焦急,双手在比划着什么。
“嘿!老郑!找你的吧?”指导员望着门口,用手怼了怼东海。
“啊?”东海缓过神,突然发现这不是他的幻觉,那薇禾像落汤鸡一样,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啦?”东海不由得满脸惊喜。
那薇禾看上去心急如焚,急急忙忙地比划了一个拄着拐杖的人,然后又把双手放在自己脖子上,表情痛苦的样子。
“你慢慢说,你是说有一个人拄着拐杖,那是你长辈么?”
那薇禾拼命点着头,双手又掐着脖子,做出痛苦的表情。
“和人打架了?”东海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心上人好像不会讲话。
那薇禾着急的摇了摇头。
“那是......?”
“老郑啊,我看你带两个人去看看去,带上个医务兵。”指导员在旁边说道。
“通讯员!叫一班集合!叫小刘把他的那个宝贝箱字带上,和我们一起走!”东海喊道。
老毕摩已经病了几天了,一直卧床休息,早上东海看见那薇禾的时候,她正要去给奶奶拿药;回到家之后,发现奶奶就有点发烧,等到傍晚的时候,老人家烧的更严重了,像个火炉一样烫手,还说着胡话,怎么都叫不醒。
往常奶奶身子很硬朗,吃几贴药就很快就能调理过来,可现在奶奶竟已经意识模糊了,吓得那薇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于是想到东海,跑到营地来了。
“连长,已经打了一针退烧针,应该很快能退烧”,医务兵小刘说道。
“好。”东海扭过身又对那薇禾说,“没事的,老人家年岁大了,一会让小刘给你拿些西药,起效快。”
那薇禾松了口气,泪水不住的往外涌,仿佛她总算可以松一口气,来得及哭一哭了。那薇禾朝着东海和战士们不住地鞠躬。
“没事的,老乡,俺连长啊,人好着呢。”一旁的战士都偷笑着,他们对东海想法并不知情,只是因为深山老林的驻地里,实在看不见女孩子,拿东海起哄。
“一班长,皮又紧了是吧?”东海瞪着一班长,“去院子里找活干去。”
十几个战士开始忙活起来,冒着雨填平了低洼的地面,翻修了家畜的窝圈。
不管怎么说,东海如愿以偿的和那薇禾有了一个还不错的开始。从那以后他们总会偷偷在村口石桌西侧的小林中私会。
少女娇羞的坐在少年身旁,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向少年摆了摆手,又把手放在胸口上,“你不在意我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吗?”
少年摇摇头,也用手比划着,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的话,我也可以像你一样,不讲话。”
那薇禾低着头,乐不可支,用手指指了指少年,又伸出小手指比了比。
后来,东海才知道,伸出小手指的意思有很多,比如,讨厌、笨蛋、蔑视、渺小、错误等等......
那是两人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与年龄和景色通通无关,仅仅因为一场邂逅。
很快,两个年轻人就在树林中初尝禁果,私定终身。
肆
虫蛊资料图片“后来呢?为什么老人家又回到山东?”
“当地人很排外,有一次好像是当地人和父亲的部队发生了冲突,一群人包围了几个战士,以为能占到便宜,结果被父亲的人给打伤了。后来事情闹得很大,捅到师级首长那里去了。还有人陷害我父亲,说他把当地人家的闺女糟蹋了,事态越闹越大,父亲的老领导也保不住他了,全军通报、革职,遣送回原籍了。”
“他没有解释么?”
“没用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的为人,即使都知道他和彝族姑娘是真心相爱,也没用。那个年代,当地驻军是不允许与当地少数民族有这种关系的,军纪比较严明吧。所以,军令如山,父亲只能接受。”
那薇禾哭的梨花带雨,她伸出攥拳的两手,伸出两个拇指,接着向两边分开,刚做完手势的那薇禾哭得更厉害了。
东海连忙攥住那薇禾的双手,“我向毛主席保证,我们只是暂时分开,我先会师部复命,不管怎样,即使脱了军装、打回原籍,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赶回来娶你。”说着东海伸出三根手指,“我向毛主席保证!”
那薇禾扑在东海怀里哭的浑身颤抖,但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起身,用手语比划着,“明天一早,你还在老地方等着我。”没等东海反映过来,就转身往村子方向跑去了。
第二天,东海刚到石桌旁就被那薇禾拽着拖到了家中,在奶奶的见证下举行了一个简易的彝族婚礼。
那薇禾的奶奶,这个深谙世事的老毕摩,在一旁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担忧,婚礼过程中,她总是双手按在拐杖上,陷入沉思;她知道,儿子、媳妇死的早,自小被她宠坏的孙女特立独行惯了,她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薇禾是个哑巴,再加上祖孙俩的职业禁忌,孙女的以后可如何出嫁呢?老毕摩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每天都会为此而担忧,可今天她做梦也没想到,竟能亲眼看到孙女的婚礼。
“可为什么偏偏是个汉人呢?而且是一个马上就被遣送的汉人。”老毕摩心里想着,表面不露声色。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我会一直等你,一直等你回来。”那薇禾连比划了两遍,接着从神龛桌几下取出了两个棕黑色小杯,一杯大一点椭圆形,一杯瘦一点,像是小酒盅。
那薇禾把瘦一点的杯子递给东海,接着她仰着头,露出颀长而白皙的脖子,喉咙鼓动了几下,一饮而尽。
东海微笑的看着那薇禾,“在我们那边,这样的日子是要喝交杯酒的”,说着,东海用手臂环住那薇禾手臂,也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又把杯子倒过来冲着那薇禾和奶奶傻乐着说道:“这本地酒,我喝的不习惯”。
刚才还面露微笑的奶奶突然眼神凌厉了起来,双手攥紧了拐杖,急忙起身去外屋翻腾了起来。
那薇禾的脸上也凝重了许多,好一会,老毕摩在外面用质问的语气吵嚷了起来,奶奶说着东海听不懂的彝语土话,但他听见了自己妻子的名字“那薇禾”,像是在质问什么。
奶奶在问那薇禾:“那薇禾!那两只情蛊虫呢?是不是被你制成蛊了?你们刚才喝的那两杯是什么?真是劫数啊!”
彝族一直信奉万物皆有灵,像人一样,他们觉得万物都有生命意志,而如何驾驭这种意志就是毕摩们的本事了。
大到牛马,小到鱼虫,在彝族老毕摩手里都可以成为制蛊的材料,每年惊蛰前后,那薇禾的奶奶都要进山采虫,不同的虫可以制成不同的蛊。
老毕摩在深山中的青石板下发现那两只蛊虫的时候,他们刚刚露出触角,老毕摩数了数虫身上的纹路,他们已经在这里蛰伏15年了,马上就要完全出土,到成长期的成虫了,可是完全出土后,虫子就不能成为蛊了。
那对黑褐色的虫子被扔进罐子后,像没有生命一样,一动不动。
唤醒他们的方式有两种,一是惊蛰日的震雷,让它们破土化虫,但必须有老毕摩在一旁读咒诵经,这样获得的虫蛊十分难得,效用最大;二是用手鼓念咒唤醒,手鼓并不是普通彝族手鼓,而是由老毕摩诚心誊写,画有古老图腾加持的猛兽皮鼓。
最后,这两只情蛊被小孙女拿去,做了17岁生日礼物。
而这个失语的女孩自小受老毕摩奶奶熏陶,制蛊、下蛊自然得心应手。那薇禾当晚用自己的鲜血喂蛊,念着古老的彝族咒语,两只蛊虫都已经浑身通红,当两只蛊虫被放进一个陶罐后,两只虫子开始厮杀起来,其中一只被另一只吃掉了,只剩下一只触手残躯还在一张一合。
那薇禾含着泪把虫蛊在烛台上炙烤起来,她知道奶奶不喜欢汉人,自己的父母都是死在汉人兵匪手里,整个村子都对汉人充满厌恶,恨不得吃它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她知道奶奶是怎么想的,在东海走了之后,赶快就把她随便找个人嫁了。所以只有自己给自己下蛊,把自己和心上人绑定,才能彻底断了奶奶的念想,一生爱一人,以蛊为盟。
那薇禾拿定主意制情蛊,情蛊需要两个食蛊人的鲜血喂蛊,而在她与东海第一次见面时,蛊虫就曾尝过东海的血,她只需要再拿自己的血喂蛊就可以了。
情蛊制成,用酒送服后,从此两个人就可以心意相通,若有一个人不贞,对旁人起了色心,就会受到情蛊的反噬惩罚,而另一个人也会收到万虫撕咬的痛楚。
在之后没多久,郑东海就被带回了师部,又遣送回了原籍。
半个月后,一名战士来到那薇禾家,递给她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张黑白照片,是半年前东海央求师里下派的张干事,拿照相机拍的,在那个年月,底片是有限额的,尤其是在那时偏远的云南。
不过张干事是东海的老战友,他们自入伍就在一个连,在老战友的的再三央求下,张干事洗出了两张照片,一张给了东海,一张送到了那薇禾手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