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 清晨的鸟鸣
《清晨的鸟鸣》
文/双一
导言：一个平淡却温馨，有鸟鸣有阳光的清晨，思诚步履轻盈地开始预备自己和妻子新的美好一天，然而半杯凉水意外打乱了他的节奏……
1
周六的早晨，思诚像往常一样比小曼醒得早些。米黄色的窗帘已经被窗外的阳光照亮，几阵啾啾的鸟鸣飘进屋内，思诚听得出是从窗外那棵树上传来的。不知什么时候起，那棵树上有了一个鸟窝，清晨和傍晚常听到小鸟的叽喳声。
思诚看看身旁的小曼，她似乎也醒了，但还合着眼睛，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边。小曼近来情绪比较低落，常常赖一会才起床。不是周末的日子里，每次思诚起来准备上班的时候，小曼还没睁开眼，嘴上就已经开始叮嘱：“先去喝杯水……午饭在冰箱里，别忘带。”说完就继续睡去。思诚习惯了小曼的叮咛，有时会笑她啰嗦。
这是周末，思诚不用上班，但他还是独自先下了床，走出卧室，去客厅边的卫生间洗漱，这样不会吵醒妻子。他一边刷着牙，一边想着妻子。她心情低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该怎么让她心情好一点呢？对了，做一顿帝王早餐吧！她最爱吃火腿肠和煎荷包蛋。煎荷包蛋在他们居住的这个异国，有个别致的名字，叫“Sunny Side Up”，煎熟的蛋黄面朝上，金灿灿的，像刚刚升起的太阳。
“这样的早餐会让整个一天都明亮起来！”思诚一边想，一边微笑着走进厨房。
“厨房有水，别忘了先喝杯水。”小曼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哦。”思诚应了一声。听小曼叮嘱他早起喝水，已成为开始一天的固定仪式。思诚喜欢这个仪式。他看见厨房的桌面上有满满一大杯昨夜晾好的水，就拿起来，咕咚咕咚喝下一半，把剩下的一半留给小曼。
他开始快乐地做起早餐来，还吹起口哨。他想着金灿灿的荷包蛋，仿佛太阳就要从心中慢慢升起——哦！一个朝气蓬勃的日出！
“对了，可以放一首诗歌。”思诚知道小曼喜欢听赞美诗，猜想赞美诗的歌声传进卧室，她听到后心情会好些吧？
思诚用手机打开Youtube，找到一首舒缓深情的曲子，歌声响起，“你为何对我那么好？我虽然不好你却听我每个祷告，或在宁静清晨，或在伤心夜里……”
小曼慢慢从卧室里出来了，穿着橘红的棉布睡裙。她已经梳好了头发，一只小辫子整齐地扎在脑后。她的眼神是平静的，里面像盛着一汪湖水。
“好听吗？”思诚笑着问。
“好听。”小曼似乎若有所思。“……还有一首我也爱听，叫《那一天》，是小羊诗歌的。”
思诚用手机找到了那首歌，放出来。那歌声婉转悠扬，不是轻快的，而是内敛的，含着深沉的爱意，又有一丝荡气回肠的味道。这首歌倒很配她的心情，思诚暗想。
Sunny Side Up做好了！两个蛋同时打进平底小煎锅里，煎出来时一个依偎着另一个，沿着一条S形曲线，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小曼总是做完一个再做另一个，而思诚却可以一次做出这样漂亮的两个。
2
小曼来到厨房找水喝，思诚递给她自己喝剩下的那半杯水。小曼抿了一口，皱起眉头，“这水臭了！”小曼显得很反感，看也不看思诚一眼，一转身就把水倒进水池里，把杯子放回桌上，发出铛的一声。
思诚诧异，不解地看着小曼阴沉的脸，说：“那是我刚喝的水，昨天凉的，专门给你留了一半。”
“可是隔夜的水经常会变味！”
“那以后把剩下的水倒掉！再也不要留到第二天喝！”思诚不以为然地呛了一句。
“我又不是故意的！有时会忘记倒掉。反正每天早晨喝水，一定要检查是不是有味!”
“我刚喝了，没问题呀!”
“可是我觉得有味！你迟钝，闻不出来，还责怪我把水留到第二天！”
思诚心中刚刚升起的太阳，一下子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热风，这热风掠过干燥的草原，一个火星一闪，草原起火，火势蔓延开来。
“谁责怪你了！我根本没那个意思！”
“你还不承认！你说话的语气里面分明在怪人。有必要那么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那水我喝了一半，你却说有味。问题是，要真有味，我都喝了一半了！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要检查水有没有味道呀！”
思诚的逻辑好像有点混乱了。他不知道他生气是因为自己肯定那杯水本来就没有味道，还是，如果真有味道，怪小曼没有告诉自己喝前要检查？人真是奇怪，明明生气了，却一定要说没有。
“我跟你说过！”小曼大声说。
“我不记得！”
“你把那音乐关了吧！一大早就放音乐，听着就心烦！我想清静！”
“我以为放赞美诗，会让你一早起来有个好心情！”
“可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我的好心情早没了！”
思诚愤愤不平地关掉音乐，闷闷不乐地把两个荷包蛋分在两个盘子里。与此同时，小曼用微波炉加热了四片面包和切成两半的火腿肠，又热了两杯牛奶。在厨房的狭小空间里，两个人辗转相错，却都不说一句话。虽然如此，两个人还是默契地一同坐到餐桌前。
平时，他们俩要手拉手一起祷告的。这一次，他们没有拉手，而是各自闭上眼睛。
思诚稍微平静了一些，“我根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你太敏感了。我不高兴是因为那水我已经喝了一半，你却突然说水臭了。”他尝试着跟小曼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生气。他觉得，只要把道理讲清楚，彼此就会互相谅解。
“你从来都不承认。你的话里就是在责备人，我听了心里特别不舒服。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从来都不承认自己有错。”
“我根本没有要伤害你的的意思！是你想得太多，太敏感！我现在都跟你解释了，你为什么还这样说？”思诚心中的草原之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厉害了。
“你说你没有伤害我，可我的感觉就是被伤害了。感觉就是感觉，永远没错！你总是这样，骄傲得很，永远不承认自己有错，连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在外面你像个属灵的基督徒，其实里面——哼！”
“好啦！好啦！对不起行了吧！”
“我才不稀罕你说对不起呢！你这语气哪是道歉？你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伤害人的感情，还怪别人太敏感。你要是这样真没法跟你过！”
这句话给思诚的怒火浇上了一片油，“不过就不过！”思诚气得把筷子摔在地上，冲进卧室，把门重重地碰上。身后传来小曼的怒吼，“又是这样！动不动就说不过！摔东西！”
“是你先说不过的！我最受不了这个！”思诚把门打开叫嚷着，而后又把门摔上，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3
卧室里，思诚一跃倒在床上，心里上下翻滚，头顶好像冒烟。他反复想着刚才妻子的话，越想越觉得她不讲理。他用心给她做爱吃的煎蛋，放赞美诗给她听，希望这个周末以阳光的氛围开始，给她一个好心情，却意外地被某种不可掌控的东西给破坏掉了。是被一杯水破坏掉的吗？这个他万万也想不到。思诚的愤怒无法排解，他攥紧拳头，使劲打在枕头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牙齿咬在一起，腮帮子都痛了。
思诚最受不了那三个字，这是真的，可是女人偏偏爱说那三个字。“不过了”，这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就像手榴弹。他记忆中跟小曼曾经有过的几次大争吵，最后都是被这颗手榴弹炸得遍体鳞伤，好久才能恢复。他不想重复这样的争吵，可是，他心中自问，为什么自己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呢？真的“不过了”吗？
思诚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他有些累了。他想祈祷，也许这样他才能平静。他试着这么做了，但是好像没有明显的效果。他扭头望向窗户，窗帘已经拉开，对面的树静静地站着，好像他和小曼之间的一切都被它看在眼里。树枝上栖着两只红衣主教鸟，顶着红色的冠羽。它们机警地左右转着头，像是在审视周围，时不时发出啾啾的鸣叫。这叫声在安静的早晨显得格外清脆。他不禁仔细的倾听，它们在说什么？他的好奇，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使他稍微安静了一些。
窗户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照片，装在棕色的相框里，思诚的眼睛不知不觉从窗户移到了那里。照片上，他和小曼赤脚踩在沙滩上，快乐的拥抱在一起，头发被海风吹散。他们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两人脚前画着两个心型图案，还有一根箭头从中穿过，把两个心连在一起。那是他们五年前度蜜月时的留影。
他想起那个时候，他和小曼是多么的两情相悦：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坐在一起都是无比的幸福；小曼也一样，无论做什么，脸上都洋溢着恋爱中的女人所特有的红晕。那时他一无所有，但她爱他的单纯。他想起他手持一朵玫瑰花，而不是一枚戒指，单膝跪地向她求婚的夜晚。他想起他们的婚礼，想起牧师问他：“思诚，你愿意娶小曼为妻，爱护她，忠诚于她，为她舍己，无论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把你们分开吗？” “我愿意！”
思诚的心静下来，不，是他不知不觉在祷告。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也许那个杯子前一天盛过牛奶，没有洗干净，所以有一点残留的奶味？也许不是她太敏感，而是自己太迟钝吧？若是这样，他自以为是地跟她讲理，而且还带着情绪，当然会伤害她。他反问自己，我好像真的不爱认错，这是骄傲吧？起初，他带着阳光的初衷去给她做早餐，可后来怎么就掉进黑暗里面了呢？他感觉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一个陷阱，或者上了谁的当。他稍微有些释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隔着卧室的门，他听到了客厅里筷子和盘子相碰的声音，想必是小曼在吃早餐吧？他依旧躺在床上。少倾，他听到了收拾碗筷的声音。“她是不是还在我的生气？我要不要出去？跟她说什么呢？”思诚犹豫着。
4
思诚从卧室里出来时，客厅餐桌上方的吊灯已经关熄。桌上只剩下一份早餐，在灰暗中孤零零地躺着。小曼厨房里收拾着。她没有去看思诚，但显得平静了许多。
思诚一声不响地在餐桌旁坐下来，低着头，双肘支在桌子上，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脑门上。这个动作仿佛是在闭目沉思，又像在默默祷告。客厅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安静。思诚觉得他有责任首先开口打破沉默，可他不知道如何说第一句话。该怎样放下尊严？要不要开口问小曼是不是还在生气？如果她还在生气怎么办？思诚有些不知所措。
“黑不黑？要不要开灯？”
听到小曼的声音，思诚紧绷的心松了一下。还没等他回答，小曼就把餐桌上的灯打开了。思诚睁开眼睛，看着盘子里的荷包蛋，虽然凉了，但是橙红色的蛋黄在蛋白的映衬下，如初升的太阳，静静地躺在南瓜黄的盘子里，与红色桌巾一起，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温暖而宁静。
“对不起，是我不好，刚才控制不住自己。”思诚终于轻声开了口，扭头望向小曼。
小曼站在厨房边上，一言不发，低垂的眼睛里泛出泪花。她眨了一下眼睛，两颗泪珠顺着脸颊流下來。
思诚急忙站起来，两步就冲到小曼面前，将她搂在怀里。她的头埋在他的胸膛，呜呜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思诚抚摸着妻子披在肩头的乌发，一面道歉，一面安慰她。
小曼仰起头，凝视着思诚。他的脸庞比结婚时多了些岁月的沧桑，两鬓已有几根白发，可是他的双眼一如从前一样温暖清澈，关切地望着她。在他的怀中，她依然感到安全踏实。
“我们以后再也不说那三个字，好吗？”小曼问。
“再也不说！”
“对不起。”小曼小声说，渐渐平复了。
思诚吃完饭，小曼把碗筷收进厨房。思诚拿起一本书，坐进客厅的沙发里。窗外忽然传来几阵叽叽喳喳地鸟鸣，像是好几只鸟在树枝上喧闹着。
“你听，外面有好多的鸟在叫呢！”小曼高兴地叫着。
“他们在吵架。”思诚坏笑。
小曼咯咯笑了，“你坏！自己吵架，就说它们在吵架！我觉得它们是清早起来，看见美好的阳光，特别开心地叫！”
“不是，它们是在吵架，一只鸟对另一只鸟说：你总是这样，真没法过了！”
两个人都笑起来。
小曼走到沙发前，撒着娇说，“让我挨着你坐吧，虽然我知道你讨厌我。”
“坐吧，我就忍受你吧。”
“真不好意思，让你忍受我。”一边说着，小曼挨紧思诚，陷进沙发里。她偎依在思诚身上，像一只小鸟依偎着另一只。
小曼打开手机，《那一天》的歌声悠悠扬扬地传出来：
“你聘我，你召我，做你忠贞的新妇，我愿意，我愿意，我在这里……”这歌声那样婉转，在客厅里回荡，又从窗户飘出去，升向天空。
思诚放下书，环抱小曼，出神地望向窗户。他发觉这首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的美。他的眼神随着歌声，透过窗户，穿过树梢，望向蔚蓝的天空。一缕阳光正从窗外照进来，射在地板上。
“你带我，你带我，进入爱的宴席所，以爱为旗，以爱为旗，在我以上……”
思诚仔细听着，那荡气回肠的旋律如海边的柔波，一波一波越升越高，及至漫过心灵，涌入他的眼睛。他眼中的天空开始变得模糊，一滴泪水滑落脸庞……
- END -
点击下面视频，欣赏《那一天》
那一天 (小羊诗歌）_腾讯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