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爷
保卫处的刘大爷是一位78岁的老人。平时主管的工作就是拿着遥控器,来人来车的时候把推拉门打开,没人的时候再关上,只是从来都没有人替班,吃饭工作休息全都在保卫室里。
初来厂里没几天,只要撞上,他总会口齿不太伶俐的打声招呼,“孩儿。”兴是当地的方言,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工作倒也显得几分亲切。傍晚下班的时候他都会背对着厂房坐在国道旁边,脚下一台收音机,一个大磁缸,怀里的挠痒刷露出个头儿来,不知道是在听戏,还是在目不转睛地看来往的大卡车,一动也不动,直到夜色深了我们下来洗漱的时候,他还在那里。起初我以为是工作,但怎么看都觉得背影很凄凉。
这天洗漱地时候,他依旧坐在那里,兴是听到了水声,他扭过身子看看我,平静地说:“孩儿啊,我捅马蜂窝了。”我听完一愣,这里到处都是钢铁,设备,哪里来的马蜂窝呢。他接着说:“书记的妹妹在上面打麻将,刚被我轰走了。我的老伴儿今天黄昏死了,我受不了她们在上面欢乐。”“啊?那……”我本能的反应是去宽慰几句,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自顾自地说,“别说是他妹妹,就是书记亲自来了我也不怕,这么大年纪了,我怕啥?我什么都不怕……”
我一边洗漱,一边听他口齿不清的说话。说完他又扭过身子,继续看着来往的车辆。今天的收音机放在保卫室里,戏的声音很大。他手里就一个挠痒刷,连大磁缸也不在。我心想这会儿他是不是就想紧紧地抓着什么,或者有个依靠。
回到宿舍我反复地踱步。一个78岁的老人老伴儿走了,他在保卫室里听戏?我不知道这其中隐藏着什么,但我看得出他很想说话,哪怕语无伦次,哪怕不会表达他的难过,只要能陪着他就行。想到这儿我推门出去,沿着露天的大阳台往边处走,看看他回去没有。外面起风了,大卡车经过荡的都是灰,他果然还在马扎上坐着,一动不动,厂房里的大灯把他的满头银发照的发亮,我咳嗽了一声,他似乎没有听见,头也没抬。我在沿上坐下,默默祈祷着能开来一辆车,是他儿子或者女儿,下车抱抱他,把他接走。
天空大滴大滴的雨落下来,整个露天厂房空无一人。雨水砸在钢铁上面发出哐,哐的声音,很响。我打个冷颤,发现他就穿了一个背心,依然一动不动,我有些慌,沿着铁架子往下面走,到他身旁拍拍他,“回去吧,下雨了。”他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一个字也没听清。好在他起身了,我走上前打开保卫室的门帘,听他把收音机关掉了。这下即便睡不着,他也能躺在床上休息,不至于着凉。
窗外的雷声噼里啪啦,一闪一闪的瞬间我能看见屋里水泥地上的浮灰。我听到大卡车驶过连着水的声音,很快。但就是一点睡意都没有,脑袋很清醒,而且一直浮现着他一动不动坐在马扎上的情景。听说人在要走的时候都会有一些反常的举动,我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机灵,他不会想不开吧?他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诸如此类的想法让我很害怕,我甚至想他会不会关掉收音机再重新出来。想到这儿,我掀开被子就往屋外走,先走到阳台边往下看,没有,然后从铁架子上准备下去的时候,我愣住了,保卫室里传来了均匀的鼾声……
这次回到屋里我很快就睡着了。也许吧,刘大爷早就看开了人生太多的苦难,他能安然的睡去,但旁观的小青年面对这样的从容,这样的接受,该如何的呼吁,又该如何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