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中的麦子——论海子诗歌中的“麦子”意象
2018-02-27 18:06 · 字数 4174 · 阅读 574 · 随心录
诗人 海子
文/林小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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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界给他带来的是痛苦与失望，当世界与他的憧憬背道而驰，海子用文字来挽留那些失去的东西，用文字填补人生的遗憾。海子的诗歌给我们展现的是他理想中的世界，他用诗歌来弥补现实中的不足。他诗歌中大量出现的意象——“麦子”，被他赋予了灵魂，它是生命的象征，也是苦难的见证。
“意象是以表达观念为主导、以寄寓象征为手段、以表明哲理为目的的艺术形态，它与典型、意境鼎足而居，从而形成审美理想的高级形式。”可见，意象在文学作品中的重要地位。在诗歌作品中，能达到物我交融的艺术形态，那是最高的艺术境界。这在古代文学作品中不难见到，那就是物我合一的境界，现代文学作品也是如此，它们都有相通之处，要达到这种境界往往需要外物来衬托，也就是意象。90年代著名的诗人海子，他的诗歌也是如此，其诗歌中的意象“麦子”在他的诗歌中出现不下百次，它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含义，而不是我们固定思维中的“麦子”形象，它是一种精神生存的寄托，是海子人格魅力的体现。由此可见，海子诗歌中的“麦子”意象，是深处于他灵魂之中的，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一、海子诗歌中“麦子”的含义
维柯认为：“意象不是现实的饰品，而是实际体验事物的具体形式，是一种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是想象力对真理的投射。”海子的故乡在南方，他诗歌的主要意象不选择水稻，而是选择了具有极强抗寒抗旱能力的麦子，这大概是与他所向往和崇拜的古老神圣的事物有关，“一粒种子不落在地里就死掉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麦子”不死的种子。“我写了北方，土地的冷酷和繁殖力，种籽穿透一切在民族宽厚的手掌上生长。”1983年，海子在《东方山脉》中第一次使用了与“麦子”有关的意象——麦粒，其后的诗歌创作中频繁出现。邹建军认为 ：“体现海子的个性和人格魅力的意象就是‘麦子’。‘麦子’意象之于海子，犹如‘太阳’之于艾青、‘雨巷’意象之于戴望舒、‘荒原’意象之于艾略特，是深具价值的独特创构。”
“麦子”之于海子，就是自己人格的写照，是自己对故乡、心灵归宿的憧憬的象征，是海子不畏任何挫折、挺直脊背的顽强精神的见证。这就像梵高画笔下的向日葵，满是活力激情，张扬的个性而不失本性，是内心追求乐观的显现。
二、“麦子”的美学特征
（一）独特的生命体验
“任何艺术包括文学的创作，必然是作家与世界的一种诗意关系的建立，其作品必然是一种人类生命体验的传达。”像菊花之于陶渊明，它不仅仅只是供人观赏的花卉，还是诗人表达隐居之心的象征；像“春花”“秋月”之于李煜，不是平常人心中感受到的美好事物的体验，而是亡国之痛的写照，内心苦闷无法排解的痛诉；像“紫云英”“蝈蝈”等之于顾城，是他理想王国中的美好事物，象征着诗人对理想世界的追求；等。这些意象无不表达了作者独特的生命体验。
而海子诗歌作品中的“麦子”意象，不是正常心态下人的情感体验里，能够使人们的温饱问题得到解决的粮食作物，而是“麦子”的抗压能力让海子看到了自己，它是另一个自己，一个拥有着独立个性与人格魅力的自己，一个在巨大压强的环境下将弯曲的脊背痛苦地直立起来的自己，一个“个体生命价值、意义与所处的时代的紧张关系”，迫使他转向内心对理想王国的构建。这些都是由自己的独特生命体验而决定了诗歌意象的取向。
可见，作品中作者常用的意象，是代表着作者独特的生命体验，是作者人格魅力的体现，是作者对世界的万物别具一格的解读。而海子的“麦子”意象，就表现出了他独特的生命体验与人格魅力。
（二）深层的哲理思考
“哲理思考是人类关注自身精神需求、区别于其他动物生存需要的标志。”“富有哲理的思考与人生况味的文学意象颇能获得历久的生命力。”作品通过某一独特的现象或者意象，表达自己对社会，对世界的另一种看法与解读，而这种看法和解读给人是耳目一新的，是与前人或者同层面的人的见解是更令人深思、获得别样的审美体验的。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在我们的印象中，林黛玉除了哭还是哭，难道她真的是这样的弱不经风、只会哭，没有脑子的人吗？经过一系列的探讨，我们不难发现，那是她对封建社会与封建礼教的哭诉，是自身寄人篱下的无可奈何，是渴望得到关怀、渴望一份自由与爱的弱女子、封建社会的牺牲品。这样的人物形象，让我们调动思维，进行深层度的思考，体会文学作品中富有哲理的意象所带来的震撼。而海子诗歌中“麦子”意象更是如此。
“吃麦子长大/在月亮下端着大碗/碗内的月亮/和麦子/一直没有声响”“看麦子时我睡在地里/月亮照我如照一口井/家乡的风/家乡的云/收聚翅膀/睡在我的双肩”（《麦地》），“麦子”的意象已经升华为一种民族的精神，诗人想把这种民族责任给肩负起来，但它与现实是冲突的，他只能转为对自己理想王国的构建，他感恩、热爱、礼赞“麦子”给自己带来的恩赐，它是自己灵魂的归宿与向往。这不由让读者联想什么才是自己精神的支柱，什么才是自己灵魂的归宿，并最终才意识到故乡也许才是自己的归宿，是自己灵魂的避风港。可见，深层的哲理思考能够使读者与作品以及作者产生共鸣，产生深刻的审美体验，回到现实，从自身所处的环境思考，探索一条属于人类向前发展的道路。
所以说，文学作品中的意象，体现了作者深层的哲理思考，海子的“麦子”意象就是如此。
三、“麦子”的意义
海子对麦子的恩惠因无以回报而陷入痛苦之中，像对村庄那样因热爱和眷恋而害怕消逝，希望“我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村庄》）。“月亮知道我/有时比泥土还要累/而羞涩的情人/眼前晃动着/麦秸”“我们是麦地的心上人/收麦这天我和仇人/握手言和”（《麦地》），“全世界的兄弟们/要在麦地里拥抱”“有时我孤独一人坐在麦地为众兄弟背诵中国诗歌/没有了眼睛也没有了嘴唇”（《五月的麦地》），这“麦子”不仅是海子物质上的粮食支柱，更是诗人心灵停泊的避风港。
“麦子”是诗人构建理想国的象征事物之一，它是海子民族责任感的体现，像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的维特一样，自身的社会责任感与理想和现实社会发生冲突时，诗人是痛苦的；像歌德《浮士德》中的浮士德一样，为造福人类而努力奋斗，为探索真理而克服各种贪欲，只为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基于这种重大的时代责任感，民族使命感，他在努力着，“麦子”展现了他不屈的性格和独特的人格魅力。
四、意象“麦子”所带来的影响
“这时正当月光普照大地。/我们很好领着/尼罗河、巴比伦或黄河/的孩子 在河流两岸/在群蜂飞舞的岛屿或平原”“就让我把你们包括进来吧/让我这样说/月亮并不忧伤/月亮下/ 一共有两个人/穷人和富人/纽约和耶路撒冷/还有我/我们三人/一同梦到了城市外面的麦地”（《麦地》），诗人将对“麦子”的领域扩展到“尼罗河、巴比伦或黄河”，扩大了“麦子”影响的广度；通过寓言性的方式述说自己与“纽约和耶路撒冷”这两个“穷人和富人”一同梦到了城市外面的麦地，提高了“麦子”价值与意义的深度，使“麦子”具有人性，甚至高于人性。海子也因此获得了“麦地诗人”的称号。
自从海子去世之后，“麦子”大幅度地被引入中国诗歌中，乃至有“麦地年”之说。可见，作为表现诗人人格魅力的“麦子”意象，深入人心，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产生相同的心境体验。如此，这也为作家们的写作提供了一定的借鉴作用，写出令人赞不绝口的文章，而古代文学作品中的那些借物喻人的文章就是对意象的运用做出了很好的诠释。
“诗人，你无力偿还/麦地和光芒的情义/一种愿望/一种善良/你无力偿还你无力偿还/一颗放射光芒的星辰/在你头顶寂寞燃烧”“麦地/别人看见你/觉得你温暖，美丽/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被你灼伤/我站在太阳 痛苦的芒上/麦地/神秘的质问者啊”“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麦地啊，人类的痛苦/是他放射的诗歌和光芒！”（《麦地与诗人》）。
“麦子”被人性化，它作为提问的主体向自己提出质问，这一问一答表现出了诗人对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探讨与较量，海子对“麦地和光芒的情义”、“愿望”和“善良”因“无力偿还”而“痛苦”地活着。面对“麦地”的质问，诗人给出的答案是：“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这内心矛盾的回复，是诗人因对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追求没有得到实现的痛苦的写照，但尽管如此，诗人依旧是不放弃追求，正如他说的“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 /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以梦为马》）。这种自问自答的形式，是诗人内心深处灵魂关于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拷问与探索。这就是诗人具有像“麦子”一样的精神的写照以及人格魅力的体现。
面对“麦地”，他也有着博大的胸怀：“有时我孤独一人坐在麦地为众兄弟背诵中国诗歌”（《五月的麦地》）；也有着对幸福的渴望与追求和对人世间的人们的衷心祝愿：“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还写出了诗人对“尘世”的沉痛冷漠与厌倦之情；等。
这些都体现了海子独特的生命体验与深刻的哲理思考，体现了“麦子”这一人性化的意象的崇高地位，它是诗人对恩赐他的“粮食”的感恩、礼赞的对象，也是诗人痛苦地为民族而奋斗、追求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见证者。同时它还是海子不屈的个性，有别于其他作家的独特人格魅力的表现。海子“他探索着激情与理性、个人的体验和人类文化精神的结合，并集中到对‘真理’、对‘永恒’的思索、追问的焦点上。”，在海子的诗歌中，我们无不有这样的感受，这样强烈的情感冲击着我们的心灵，让那有力的震撼久久地回荡在我们的心中。这样伟大的诗人，值得我们用心灵去感受和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