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故乡‖三个好朋友
时间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一个晚上。清早的天依然灰蒙蒙一片,沙粒般的雪粒连成一根根细丝从天而降,看样子还要半天功夫才得停歇。
母亲开门后踏出门口一脚,深深的积雪没过脚踝,又回到屋里。
“雪下的连门也出不去。别睡了,起来把雪给铲铲去,顺便把柴火也取进。”母亲搓着手推了父亲一把。
父亲经母亲的冰手这么一碰,一边翻身一边把被子拉过肩头,只留出一个脑门。趴在枕头上,从窑洞后面的大镜子里看到雪天分外的光亮。
“把我水烟拿过来。下的厚呢?”
“一夜没停,你想哇。”母亲说着,从炕头把父亲的烟袋递给父亲。“你抽口就起哇,外面还下着呢。”
“嗯,中午不出太阳的话,后晌下矿那道坡滑的牲口不知道还能不能下去?”
“不知道了,反正下的大了。后晌看情况再说哇。”
我还在被窝里窝着,只露出头顶一块。屋外传来父亲铲雪嚓嚓的声响,母亲拿着柴火进门带进来的一股凉气,吹动灶头的塑料布莎莎作响。母亲生完火,把手伸到我褥子下暖手。
“军,起哇。”
“把我衣服放被子暖上,我再起。”
母亲把手伸进我被子里,抚摸着我的后背,拉下蒙在我头上的被子。一股强光晃的眼睛发酸,醒了。
母亲正给我套着毛衣,听到地下“嘻嘻”的声音。我转头看见军乐嗤嗤的笑,他头上戴着厚重的大棉帽,帽檐还挂着雪粒,鼻尖和脸蛋通红。
“笑啥?”
“下雪了,你知道不?”
“你不一脑门雪吗?”
“嘿嘿……”
母亲叠着被子喊军乐上炕,他一屁股坐在灶火旁,我出溜到炕沿边,两个紧挨着商量我们的计划。下雪给大人带来不便,可对我们来说是期盼已久的快乐。
军乐把我的棉鞋踢给我,我一落地把双脚塞进鞋里。提了棉衣,戴了棉帽。两个人追着往外跑。风一样的往文军家跑去,只听得母亲在院子里喊:“大下雪的,又哪儿野去?”
赶到文军家时,正赶上饭点,我们也就在他家一起解决了。很快,塞满嘴催着文军穿戴了棉衣棉帽,从院子里顺一个半锹头,一溜烟飞奔出去。
在村后的长坡上弄一个长长的滑道是我们每年雪后的标配项目。坐在锹头上往下出溜,不断在露出土面的地方重新铺盖上雪,直到整个滑道光滑无比。随后我们仨轮流坐上半锹头往下滑,享受飞一样的感觉。我们会一直玩到出太阳后滑道融化为止。回家后以一顿揍或者骂结尾,因为一天下来我们的鞋和棉裤已经满是污泥。
儿时的我们仨非常要好,家住的也近。我们仨同岁,性情不全相同,都野。
我们是真正的发小,彼此都是人生的第一个玩伴。我们的友情一直维持到不联络为止,这种不联络也并非由于矛盾使然,而是因为时间。
我到今天每每回忆起儿时的情景,脑子中都是他俩的身影。估计他们也是如此吧。对于我们,这就足够了。
我们仨是三个好朋友,我们的父母们也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