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柔情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1期“柔”专题活动。
“死犟死犟的，说你啥好。”
“不用你管！一天天婆婆妈妈的，管好你自己得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今年园子里你再种紫苏别叫我干活，还有你也别总找邻居帮忙。”
“我找不找跟你有什么关系？去年是他自己上赶着帮干活的。你别在那一个劲儿地嘚吧嘚吧的，做你饭得了！”
“还我嘚吧嘚吧的，今早我还不做饭了呢。”
“爱做不做！”
“叮当！”厨房里骤然响起小碗摔在铝盆里的声音。
“啪！”随之便听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哇！你……”紧接着传出女人凄厉的哭声。
二老憨瞪着眼睛，吹着胡子脸色阴沉地摔门走出屋子。背后传来女人哭泣声夹杂着喋喋不休的叫骂声。
“豆腐！豆腐！”街面上胡同里钻出了一辆蓝色电动三轮车。后厢板打开着，并排罗列着几副豆腐盘，含着浆的鲜嫩豆腐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街面上三三两两地出现了几个扎着围裙的中老年妇女，端着碗凑上前捡豆腐。就撞见二老憨沉着脸背着手在他家大门外道路上来回溜跶。
“二哥，一大早上来回溜哒啥！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又和我二嫂生气了？”隔着二、三个大门口住着的邻家媳妇端着盛装豆腐的大碗从旁边经过，和二老憨打着招呼。
由于邻家媳妇和二老憨家住的近，每每二老憨和他媳妇吵架，叫骂声都会隔着院子被听到。今天早上他们吵架声又传进了人家的耳朵里。
“嗯，闲事。”二老憨鼓起的腮帮子一时间松弛下来，夹扁的两个眼角也缓和如松劲的皮筋。胸脯挺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闲事！真是闲事！”二老憨心里想着。一大早自己和老伴的争执仅仅是一亩多地园子种什么的问题，老伴主张把园子交给儿子种玉米，自己却不同意。他并不是图自己种有多少收入，他是压根不想给儿子种，宁可让园子闲置撩荒。
他一想起儿子来就生气。如果不是亲生的，他很有可能会断绝和儿子的关系。那个家伙（二老憨对儿子的私下称谓）闷头闷脑地，一年里也和自己说不上几句话。
可也是一年里也见不上几次面，屈指可数也就过年时象征性地在一起吃个饭，爷俩算是打了个照面。平时极少往来。虽说同屯两下住着，但竟形同陌路。
原本二老憨是和儿子在一个院落里住着的，后来二老憨买了别人家闲置房子出去单过，是在儿子结婚后的第十个年头。
十年前，二老憨满心欢喜地看着儿子长大成人娶了媳妇，他的心里乐开了花。打兑儿子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二老憨总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了却了自己心头的一件大事。
在儿子结婚后第二年便添了个孙子，自是喜上加喜。二老憨愈发高兴了，门里门外出来进去满面春风合不拢嘴。走在街面上他逢人就夸自己的孙子有多么多么可爱。顺便也不忘捎带着把儿子、儿媳妇也夸一夸。儿子过日子多么能吃苦，儿媳妇多么能精打细算。
在二老憨的眼里，小俩口生活这样过下去，将来定会发家，小日子也会如炭火越烧越旺。他看在眼里，喜在眉梢。
儿子和儿媳对他也是极为孝顺，他俩和他说话时语气如同和风细雨，而他说话小俩口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晚辈如此，二老憨自是心满意足。他内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快乐，幸福的生活堪比蜜甜。
然而生活并不会是二老憨想象中那样一帆风顺。
随着孙子一天天长大，二老憨发现儿子和儿媳对自己的态度渐渐起了变化。因为每次看到孙子不听话挨他爸妈打，等自己上前护着阻拦，就惹得儿子儿媳悻悻不乐。
为此事老憨媳妇没少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一家仨口人的事少掺合。可老憨就是看不下去，赶上儿子儿媳管教孙子打孩子，他便会上前挡着。终于有一天儿媳不耐烦了，和老憨吵了架。
这么多年和睦相处，老憨哪受过屈。被儿媳一顿撸扯，自感面子上过不去，心里也是愤忿不已。自己护孙子也好，还是什么的也好，不都是为你们小俩口着想吗？当然自己也清楚隔辈亲，对孙子有些偏爱袒护。
和儿媳吵过架后老憨一直闷闷不乐。而让老憨感到更伤心的是发生这件事后儿子竟然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和他爸说上一俩句安慰的话。并且吵架时见儿子忤在一旁不言不语，无形中默许了儿媳妇的做法，立场完全是站在了儿媳妇一边。
此事后老憨的确是伤心到了。虽然极力克制自己不再去管儿子儿媳教育孙子的事，但他感觉到儿子儿媳对自己已经有了成见。过日子自己说什么，儿子儿媳不再像以前那样言听计从，有时还会出言反驳自己的想法，甚至有时则以沉默代表了他们的反对意见。
这一下子让老憨感觉到自己继续和儿子一家人住在一个院里，没有什么意思。他便和老伴商量好要在外面买个房子搬出去住，到时候这里的事眼不见心不烦。
可儿子儿媳听说二老憨要搬出去住，还说啥不让。原因就说你们本来住着好好的，搬出去住叫外人怎么看。是叫外人以为这个家容不得你们，这不是寒碜我们小俩口吗？
可二老憨去意已决，不顾儿子儿媳反对，到底买了本屯一家闲置的房子住了过去。而这一举动终是让儿子儿媳很不高兴，认为二老憨让他俩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落下撵走老人不孝顺的骂名。
自此儿子儿媳对二老憨态度甚是冷淡，除了过年时叫上二老憨到家吃饭，平时爷俩很少照面。儿子儿媳基本上也不到二老憨的新家去。
对儿子儿媳的态度二老憨很寒心。过年时儿子叫他过去吃饭，如果不是避免有外人说出爹、儿子之间不和的闲话来，他真心是不会到儿子家过年的。
啥亲戚疏于走动便不成为亲戚了。这句话应该也适用于父子之间。二老憨爷俩渐渐心意有些向远了，关系在外人看来真的是形同陌路。
正因为如此，二老憨一想到儿子心里就感到别扭。这也是他不愿把园子让给儿子种的原因。
而老伴的想法却是把园子让给儿子种。她考虑的是自己和老憨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了，干啥啥费劲没有精力体力再去操劳了。而且把园子让给儿子种，也趁机借此拉近和儿子的关系。
说起园子，面积有一亩多地。真要一年种上玉米，也可以收入二、三千元。如果不是考虑种地雇车的事，二老憨早都自己种了。
一亩多地的园子需要雇车机播，而偏偏全屯子只有儿子家有播种农机具，自己和儿子别扭是不可能找儿子给播种的。去外屯雇车，人家一听说他儿子有播种农机具，便都不上前了。
实在没办法，二老憨去年买的紫苏籽，糊弄刨坑种上了，总算是没有撩荒。邻居看他干活费劲，还主动过来帮忙连种带收。
今年五一到了，又该种地了。二老憨俩口子一大早上就是因为商量园子种什么的事发生了争吵。老憨还是主张种紫苏，省力省事。到秋季卖紫苏叶，紫苏籽。可老伴主张今年把园子交给儿子种。
提起儿子，二老憨气不打一处来。把园子交给儿子种，那是门儿都没有。生个儿子还不如养个女儿。想起女儿，二老憨的心里暖暖的。
二老憨的姑娘嫁到了外屯，但却十分顾着娘家。隔三差五地总会买上水果蔬菜，肉类零食回家看望老憨。姑娘来了不是帮着洗洗涮测，就是干这干那。碰到老憨夫妇头疼脑热感冒输液还会陪伴身边，悉心照顾。
有了女儿的对比，老憨自然更是看不上儿子。在他心里想着别说是得不到儿子的关心，就是平常见到儿子一面都很难。甚至他都相信自己如果哪天突发疾病倒在屋里，那个家伙（二老憨对儿子的私下称谓）都不会知道。
邻家媳妇早已端着盛装豆腐的大碗回了家。
“豆腐，豆腐”街上卖豆腐的人仍然在叫卖。
而此时二老憨沉沉着苦瓜脸，面色土灰很不好看。他的思绪还萦绕在过往的回忆中。不知不觉地他突然感到头皮发胀，一侧手脚麻木。而且症状有越来越重的感觉。
“不好！”他心下一沉，有意识到什么。
顷刻间二老憨口嘴歪斜，下肢无力瘫倒在地上。有捡豆腐的人看见，慌忙过来大声招呼老憨，但见老憨囗里流出涎液，不吭一声。
老憨这是来急病了。过来捡豆腐的那个人赶紧掏出手机，找到并拨通了二老憨儿子的电话。
不一会老憨的儿子便急匆匆地赶到了，看到躺在地上的父亲，他心如刀绞。不敢相信父亲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想到平日自己极少看望父亲，负疚感涌上心头，不觉两眼出现泪花。
根据平时听闻的生活常识，老憨儿子知道父亲一定是突发了脑血管疾病，需要马上到医院检查治疗。于是叫上了亲戚开着车，后面座位上他怀抱着父亲向医院奔去。
路上二老憨从嘴里不时地喷吐出血水，神智不清生命岌岌可危。老憨儿子不敢妄动，看着怀里的父亲心急如焚。
车到医院，担架上父亲被推进了急诊室。医生检查后说明了情况，为病人接下来的治疗提供两种选择。一是开颅手术，一是结合药物相关保守治疗。
考虑到二老憨年纪大了，开颅手术具有很高危险性，但医生还需要老憨儿子拿主意。老憨儿子和陪同来的亲戚商量。
最后还是老憨儿子拿定主意，不进行手术治疗，避免手术中父亲下不了手术台，并在保守治疗通知书上艰难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一签字压力有千钧重，是他作为儿子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决定着父亲的命运。
幸运之神眷顾了老憨，在保守治疗下老憨摆脱了死神的纠缠，顽强地存活下来。老憨儿子一颗悬着的心也才落了地。在住院治疗的每一天，老憨儿子寸步不离父亲身边，悉心照顾。
清醒过来的老憨看在眼里，不经意间眼角流下了眼泪。“儿子是个好儿子！”这是由他心底发出的声音。
五月里的天气，风和日暖。坐在轮椅上的老憨看着儿子开动着四轮车在园子里起犁播下玉米种，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