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结婚了

文丨有个店小二 （原名 青宸） 1

阿花气鼓鼓地摔门而出，这是她和家里吵得第几次架了？她也记不清楚了。

反正从二十七八岁开始，老妈就慢慢地开始念叨，要不当着面说“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不结婚。等你有孩子了，我们都老的走不动路了。”，要不旁敲侧击。只要是她想说的时候，身边总是会有一个契机。看到孩子了就夸“哎哟，这么可爱啊，如果是我的外孙可就真的是太好了！”碰到刚结婚的小年轻，就凑上去笑开花地打招呼，“怎么样啊，午饭吃了吗？天渐渐暖和了，咋不把孩子抱出来晒晒太阳呢？”

哪怕是遇见只小狗，她也能一脸憧憬，“以后我有外孙了也要养条狗，就养金毛，可爱！让它陪我外孙好好耍。”明面上目光跟着小狗从身前一百米，转到身后一百米，但实际上所有的反应神经末梢都放在了女儿阿花的身上。要是有点尴尬不自在，就再添油加醋烧把火；要是神态自若，她便只好默默换个话题，结束一场战争。

从近三十岁开始，一直到现在，阿花已经三十三了，但还是孤身一人，别说结婚生子的苗头，连放假回家都没见她打个超过五分钟的电话！老妈看着，实在是内心一肚子的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说阿花是个女孩子，但都三十三了还没个去处，别人不仅会说阿花眼高手低，还会把八卦引到老爸老妈身上。生活再富裕，经济再发达，这八卦的基因是怎么也不会消失的，更何况是在这小山村里。方圆总共就几百人的几个村子，哪家成婚了哪家离婚了，想满瞒不住，一大群妇女们整日闲得慌，总是要有人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是，阿花就成了她们的主角。阿花妈听到了，趁着这次阿花回家，终于摊开了摆明了。两人一言不合，越说越大声，越说越凶，最后不欢而散，阿花摔门而出。
　　
“你看看前村口的阿翠！你还不如她呢！今年要是再带不回男人，就不要回来了！”老妈撂下最后通牒，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别过头盯着阳台外的石榴树。
　　
阿花听到“阿翠”这个名字，心里一惊，眼里忍了很久的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不带男朋友不让回家”这种话，老妈以前就说过好几次。但哪有父母不疼儿女，孤身一人的阿花还是照样回家过年，大不了每次都在七大姑八大姨的围攻下厚脸皮笑笑。她们又不能吃了自己。
　　
可是这次老妈的嘴里说出了“阿翠”这个名字。阿花实在是忍不住，拎起包哭着就跑了出去，在村口等到了去镇上的班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上了车，走到最后面埋在座位上大哭。

2

阿花和阿翠是从小的同学，同个小学同个初中。阿花成绩还可以，一直念着普高大专，然后回镇上找了个普通的工作。阿翠成绩比较差，初中毕业就在镇上找了活。两人家里都不富裕，阿翠辍学也有要贴补家用的原因。
　　
洗碗工、清洁工、保洁、收银，一开始两人回家还能见上几面，从老妈或者同村人嘴里知道阿翠的工作。但后来，不知道是自己忙于学业，还是阿翠刻意隐瞒，阿花身边一圈人竟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前年过年，两人在路上遇见。阿花套着棉鞋，穿着大棉裤，裹着大棉袄，头发躲在棉袄的帽子里，全身黑。阿翠踢着高跟带绒皮靴，穿着紧身水洗牛仔，套着一件棕色的长款风衣，一直包住了膝盖，还做了个空气刘海的发型，秀发披肩。

“你是阿翠？”阿花不太确定，看着对面人的眼睛，想从中找到曾经熟悉的感觉。

“嗯嗯，我是阿翠。”阿翠点点头，躲闪着目光。

两人坐在一处晒太阳，有一句每一句的问着对方的近况。

“阿翠，你在哪工作啊，最近都没怎么听到你消息。”

“我在镇上找了个工作。你们是大学生，在外面大城市里风光无限的，我们小普通村姑哪里会有什么消息传到你耳朵里。”
　　
阿花又看了看阿翠的穿着打扮，揶揄道，“到底谁是村姑啊，你讽刺我！”

虽然许久不见，两人心里都清楚对方已经不是自己世界里的人，但都不敢撕开这一层伪装，以为谁都不说，它便不会存在。不过，这不妨碍她们互相取暖，互相安慰。毕竟都是跨过三十这个坎的女人。

“你有男朋友了吗？我刚就是和我妈为这拌了几句嘴，心里不舒坦，才出来的。”阿花把拉链又往上提了提，这风吹得实在是冷。

阿翠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阿花忙着拉衣服没有注意到。“没有啊，我也因为这，和家里吵了好几次。不过慢慢地我也就习惯了，也想通了。女人嘛，无论之前怎么疯怎么玩，最后总是要嫁人的。而且，不管那人是猪还是虎，咱该嫁都得嫁。”

阿花诧异地转头看着自己昔日的好友，突然发现她脸上画了好浓的妆。眼影眼线，假睫毛假双眼皮，粉底口红，连脖子上似乎都扫过一层。“可是，找不到自己喜欢的怎么办？”

“谁说结婚的一定要是自己喜欢的？”阿翠也诧异地看着阿花，“阿花，我以前和你想的一样，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明年，我应该就能结婚吧，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哦。”

说完，阿翠就起身回家了。阿花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的男朋友是怎么样一个人呢。想着想着没注意到老妈寻了过来，还在旁边坐了下来。“你啊知足吧，阿翠一直没结婚，在家里可是被他爷爷打过好几次。”

阿花猛然转过头，看到老妈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衣服袖口。“她家你了解，爷爷重男轻女，奶奶又重面子，老爸又重男轻女又爱面子，老妈没地位。所以这三十岁还不结婚的阿翠，在家里是受尽白眼，挨打受骂，可怜得很，差点都赶出门去了。哪像你，被我说几句就受不了。”

阿花有点吃惊，这么一比较自己似乎的确挺幸运的，至少还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更不用说，她还选了个这样的工作。”老妈摇摇头叹了口气。

“什么工作？”老妈没回答，又叹了口气。

结婚后阿花才知道，原来阿翠在红灯区里当了小姐，而她说的老公，就是她其中的一个客人。

3

结婚那天，阿花带着礼金到了酒店，看着那一人多高的婚纱照海报，脑海里的确有闪过一瞬间的羡慕。然后走进酒店，看到新郎新娘穿得衣冠楚楚，站在门口迎接。阿翠变胖了，可能是结婚的女人都比较幸福吧。她的肚子还有点微微的鼓起，不过不是很明显。双方的父母站在一旁满面春风，对着宾客哈哈大笑。阿翠的爸妈时不时地上来关心一下阿翠，怕她累着。后来干脆站在了阿翠旁边，半扶着她。

结婚后才过了五个月，阿翠就生了个孩子，还是男的。阿翠给阿花发来消息的时候，阿花正在和一个刚认识的小伙子相亲。看着手机里笑得正灿烂的阿翠和宝宝，她由衷地笑了。“现在我爸我妈，还有我爷爷奶奶，对我可好了。我要吃啥就给我做啥，小心翼翼地哄着我。阿花，我突然觉得我好幸福啊。”

阿花被着突然跳出来的消息内容惊了一下。她和阿翠早已经不是小时候那形影不离的好伙伴了，时间、距离、生活，早就把两人变成了表面朋友。可能有些事情对着“陌生人”，反而更容易说出口吧。阿花不想去深究阿翠身份地位转变的原因，无非就是“母凭子贵”，对或不对，阿花心里知道。可一旦问出了口，反而就不知道了。她扬了扬嘴角，发了一句，“替你开心。祝你幸福。”
　　
相亲的男人自然以失败告终了，不然阿花也不会依旧单身，还和老妈又大吵了一架。看着窗外飞快后掠的景色，阿花突然觉得人生有点像眼前的景色一般虚无缥缈，模糊不清。活了三十多年，竟然还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真的丢脸。可能阿翠做的反而是对的吧。但是发了那条短信后，阿花再也没有联系过阿翠。可能是因为不敢被人发现的瞧不起吧。心底，阿花还是瞧不起做过小姐的阿翠。
　　
她也想早点结婚生子，早点抱着自己生命的延续。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这次相亲的对象人长得还不错，家里也不穷，品性听说也挺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矮。阿花纠结了很久，已经准备同意了，同意过后就是两人慢慢相处，没什么大问题就筹备婚礼，摆宴席。结婚嘛，真正说起来不就是这么点事。

可就在她同意的时候，老妈的嘴里冒出了“阿翠”的名字，而且还是“你还不如阿翠！”所有的决定，所有的勇气都在这一刻化为虚有，重新小心翼翼地藏在未知的角落。阿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把它们聚集起来。
　　
车子已经快到终点站了，全程共两个小时。阿花靠着窗发呆了两个小时，但还是没想清楚。
　　
【无戒90天写作成长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