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痛苦
人与人之间童年的快乐是相似的,但痛苦却各有各的不同。
我是一个早产儿,这注定我的童年是痛苦的,且是特殊的,与众不同的。我是在月份不足(母亲说,只有七个月)的情况下,提前降于人间的。出生前,母亲腆着大肚子还在要强的挖地里的红薯,并把红薯硬挑回家中。吃完中饭,我便匆匆降生了。院子里的人开玩笑说,我是被母亲肩上挑着的那担红薯压出来的。怪不得母亲给我取了小红的乳名。邻居伯母,当她听到哭声后,奔进屋里时,母亲在痛苦地呻吟,巨大的疼痛已令她无力抱起我。伯母见状,把我淋漓的血里抱起。我的眼睛被血蒙住,鼻口都灌满了血,样子十分吓人。经过伯母的一番处理,我焕然一新了。但由于早产,我的身体干瘦且小,不停地哭叫,声音与泥蛙沉闷的叫声一模一样,以致于母亲和邻居担心我带不大,但我却活了下来。这,也许是上天眷顾我这条生来就弱小的生命吧。
早产不仅让我的生长发育迟缓,赶不上正常的伙伴,还让我遭受了超出常人的痛苦——我从五六岁就患上了脱肛病。可以这么说,脱肛对童年的我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无论是从肉体上,还是精神上,我都陷入了痛苦的沼泽里。
我记得,大约五岁时的一个盛夏的中午,我在厕所里方便。不知何时,我的肛门已脱了,掉了足有五寸长在外。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我放声大哭。于是我两手捞起开裆裤,翘起屁股,低佝着身子,挪了出来。这时,一只大公鸡看见我脱出的肛门很好奇,它飞蹿过来就狠狠地连续啄了几囗,那鲜血一个劲地往下滴,痛得我似乎有人拿着钻子在锥脑门顶。母亲听见我的哭喊,从屋里走了出来,二话没说,半蹲身子,用一条腿架住我的身体,左手摁住我的脖子,右手举起一只旧布鞋,用鞋底不顾一切地将肛门往屁眼里压,直到压了进去。
对于我的脱肛病,母亲还是十分上心的。那时,虽然生活拮据,可她也没有放弃对我的治疗。只是听到谁有偏方,她就拿来治我的病。有一回,她竟然听信了一个游医的偏方,找了一些蓖麻籽去了壳,用铁锤砸成泥,糊了厚厚的一层地在我的脑门顶上。据说,蓖麻泥能将肛门扯住,不往下脱。可是糊了那么几回,疗效几乎为零,我却变得面黄饥瘦,气力全无。幸亏邻剧制止,否则,我就一命鸣呼了!
这人说贵气,他就贵气;说贱,他就真的贱。我脱肛了,并且肛门多次被公鸡啄烂了,都是母亲拿着脏兮兮的鞋底压回去的,可硬是没有一次感染化脓而加重病情。偏方,又险些剥夺了我的生存权。可是就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我的病居然在童年的某一天痊愈了。
“屋漏偏遭连夜雨,乘船又逢打头风。”这话针对的似乎就是童年的我。我的脱肛痛苦刚祛除,又被肺结核缠上了。当时的人叫痨病,传染性强,我只好休学了。在家里,我有固定的碗筷,每次吃完饭母亲要用开水消毒,放在固定的地方。我有时忘记了,乱拿了别的碗筷,是要遭责打的。在院子里,别的伙伴都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生怕我开口说话,将病菌传给了他们。在休学治疗的一年时光里,原本好动贪玩的我,只得规规矩矩的,不得乱动乱说,像一个囚犯。这对一个儿童来说,忍受的精神痛苦是多么大巨!
后来,我的肺结核好了,又回到学校,恢复了往日的幸福与快乐。
我的童年是痛苦的——短暂的童年却两次被病魔缠身。能活在这个世界已属不易,我从来就不强求自己有奢望地活着。这点,我还是知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