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十年

　　站在牢门外良久，看着厚实的墙，穿不过它，不知夫君在里面是否安好。父皇以夫君蓄谋弑父篡位被关押，得知此消息时，我已经没什么可惊讶的。我家进赵家十年来，就在一年前年前将军府变成了皇宫，而夫君也变成了皇子，我也变成了皇妃，我的父亲张丞相依旧是他的丞相。

　　最终，我还是踏进牢房，走向关押夫君的住处。踏进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回到过去，回望我的人生。

　　我叫张暖儿，张丞相众多庶女之一，家中第二，娘亲早故，因嫡姐姐喜爱嫡母收养在膝下。

　　父亲的妻妾实在是太多，儿女也很多，一个人的爱情以及亲情在众人之中分不全，嫡母因她的娘家、儿女双全以及正室的身份，父亲对她要比其他姨娘好许多。

　　即便是集家庭、才华、美貌以及儿女双全于一身的嫡母，依旧抵挡不住内外冒出来的姨娘。虽然每次嫡母都会帮父亲安排好新来的姨娘，处理好姨娘们的争风吃醋，安排好庶子庶女的生活，可是我看出她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是苦涩的，父亲的赞赏就像止痛药一样，止住一时的痛，药效之后却是更痛。父亲的止痛药总是赶不上父亲制造的伤害。

　　而我这个唯一一个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女，除了嫡姐和嫡兄长的关爱以及嫡母的关怀之外，其他人对我虽无厌意却也不喜接近。主要是我不喜欢接近他们，他们接近我不过是我是养在嫡母身边的唯一庶女罢了。

　　十五岁，因为养在嫡母身边的关系，我被许配给定国大将军赵将军的庶子赵鼎城，定国大将军最喜爱的庶子。

　　嫁人，嫁不嫁，嫁给谁，这些都不是我能控制的，嫡母虽不是亲娘，但她做事一向公正有礼，平时对我也很好，再加上没有坚实我连离开这个金色的笼子，到一个自由却也孤立无助的陌生环境生活的勇气都没有，听从安排是最好的选择。

　　改变不了嫁不嫁，嫁给谁，但我可以改变心境。生活在丞相府十几年，我不再相信爱情，男人，爱你时可以浪迹天涯，不爱你时也会将你推入万丈悬崖，父亲有多少个姨娘就是这样消香玉陨，丞相府外的人家时时刻刻也在上演着这样的戏码，虽有极少例安静祥和一生一人的故事，但我不期待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嫁给赵鼎城之前他就有几个侍寝丫鬟，我俩成亲之后他和我商量之后，侍寝丫鬟变成姨娘，成亲十年，偶尔也有姨娘进来，也有姨娘离开。

　　他不是一个好色之人，不过对于别人送来的姨娘，他很少拒绝。除了对我这个妻子多出几分尊敬之外，他对其他姨娘都是一视同仁，没有多热情也没有多冷淡。

　　十年以来，府里的明争暗斗虽有，与其他府相比起来倒是平静许多，我两做到人们所说的相敬如宾，也仅仅是相敬如宾。

　　十年变化许多，姨娘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亲自将孩子抚养大，而我的两个孩子却在出生之时夭折，我连见上他俩一面的机会都没有。难过，心痛，失望，无望，有些事情发生了经历了也就这样，难过是一天不难过也是一天，我失去的孩子，我人生的依靠在出生之时就夭折了。如果生下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没看清世界就离开，留下的是痛苦的我，那不生也罢！一个人也挺好，无牵无挂。

　　真的无牵无挂吗？也不是，我还是牵挂着夫君的，他算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夫君了，虽然平时摆着一副冷漠的表情，但他会问我怎么处理送来的姨娘，尊重我的意见，把我当做妻子看待，不准上下说孩子的事情，在长辈面前保护我，没有因为我常年养不活一个孩子而听从长辈的命令将我休弃。

　　我跟他说过，其实休了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的嫁妆还算丰厚，下半生没问题。他很生气，之后一个多月都没有来我这儿，后来我才知道他那一个多月都在书房度过。他很少会生这么大的气，这也是他第一次对我生气。他的态度我很感动，虽然我俩不相爱，但他一直把我妻子看，并且还保护着我，既然他不弃，我便不离。这也算是还报了。

　　到了。狱卒一声通知，朝他指的牢房看向里面，这还是前几天早上刚为他换上的新衣，谁又料到穿着新衣欢喜出门的他会进牢房。

　　狱卒打开门，我走进去后他便将门关上。

　　将饭菜放在一旁，我走到他身边，身体竖直的躺在粗超的床板上，双手合在腹部，脏乱的环境依旧没有遮住他闪出的光芒。即使是现在这种状况，他依旧平静如常。

　　见他未醒，我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前所未有的平静。

　　看了许久，他睁开眼，毫无睡意，倒是有几分担忧，道：“你怎么来了。”

　　自我来时他就没有睡着，我只是等着他说话，见他问话，我便笑道：“想你就来了。”

　　“你不该来，”他还未说完我便笑着接道：“家里都安顿好了，今后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父皇最终还是放过家中的妻儿，只是以后他们只能自立根生，不再有以前的富贵生活了。谁都知道，当今皇上最喜爱的皇子赵鼎城不是皇上的亲儿子，篡位之事只不过是皇上杀他的一个幌子。

　　“你不该来。”他隐忍着心中的悲伤咬出几个字。

　　“对不起，这次我不能听你的话，”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你可知道，在未嫁给你之前，嫡母嫡兄姐对我很好，但再好也逃不过将我作为联姻棋子的目的；嫁给你之后，我失去了两个孩子，之后就真的是连个亲人都没有，算来算去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你对我好了。”拉着他的手，道：“这个世上，除了身边贴心的嬷嬷丫鬟，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唯一的牵挂，牵挂到哪里我便到哪里。”

　　他听我这么说，拉我入怀，道：“这盒子里是不是我最喜欢的菜？”

　　我道：“嗯，就是平日你喜爱吃的，还有父皇送的酒。”父皇送的毒酒。

　　这话说得明显，他听了身体一震，不久有柔软许多，安抚我道：“当初爹爹将几户大户官家小姐的画像交给我，让我选上一个作为正妻，随手选到你，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悔了。”见我躺在他怀里没有动静，他又道：“我还是光辉的皇子之时，身边的人相拥而至，现在，哼，一个人都没有。我不怪他们，我只怪你。”

　　怪我？十年来难得交心，更难得听说他怪我，我好奇的抬头看他，头还没有抬起来却被他迅速压在胸前，他笑道：“你这么舍身进来，我倒是有些舍不得死。”

　　十年，第一次听他说出温柔的话，我张开双手环住他的腰，充满笑意的脸上尽是泪水，强忍着心中的压抑，道：“因你这句话，我跟你走得更开心了。”

　　他将我

　　推开，沉重的问：“你有没有怨我选了你，现在又跟着我受罪？”

　　怨？从来没有，一开始我就没有对婚姻有过期待，孩子的降生和死亡让我心力交瘁。若说再来一次，我还是愿意嫁给他。他期待的等着我回答，看着他那双有神幽深的眼睛，十年夫妻，我对着他的眼睛实在说不出来，无奈环住他的脖子，无声的笑道：“你猜？”

　　他听我这么说，先是愣了半响，之后也跟着笑起来。

　　就在此时，牢外狱卒道：“三皇妃，时间快到了，你俩快些！我还得交差！”

　　顿时，笑声停止，放开手，对着他的忧伤，我笑了笑，起身将饭菜放在地上，道：“先吃哪一个？”

　　他看着我，沉默半天，笑道：“端酒来。”

　　“好。”这样也好，等待终究是煎熬，速战速战速决也好。

　　将酒倒在两个杯子上，递上一杯给他，他左手接过去，右手拉着我坐到身侧，他笑问：“若是之前我做错了对不住你的事情，喝上这杯酒，你可否，原谅我？”

　　听他死之前竟说出这些话，我无奈笑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罢，此生嫁给你我不悔，就算真被你骗，我也认了。”

　　他听我这么说，流出眼泪，我两相视一笑，一起喝下毒酒。就在喝下毒酒不久，我便腹痛难止，口中鲜血从喉咙里滚出，看着同样痛苦的夫君，我才知道原来和他一起死是多么快乐的事情，若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该好好和他过日子，尝试着爱他，在试着跟他生几个孩子，也就不会在死的这一刻才明白原来他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好不容易拉住他的手，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我不知道现在在哪，一间朴素的房子，屋外隐约传出孩子的笑声。小孩的笑声中夹杂着几声男子的宠溺的训斥，很温暖。缓缓走出门，两楼的小竹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忙活什么，另外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欢快的在他身边时不时问上一句，好不热闹。

　　七八岁大的女孩转头朝我看来，见到我站在门外，她高兴的笑着向我奔来，道：“爹爹，爹爹，你俩快看，娘亲醒啦！”

　　小男孩和那个熟悉的身影也转头一看，跟在小女孩后面朝我跑过来。

　　我叫赵鼎城，娘亲是定国大将军的姨娘，娘亲在怀我之时跟了大将军。娘亲受宠，因她之故父亲对我也是宠爱有加，直到娘亲临死之前跟我说了身世。娘亲离世，父亲对我更是宠爱，可我再也回不到过去，变得极其冷漠。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父亲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父亲，他可以为权利作出任何的牺牲，而我也不例外。也是因为如此，我做了各种准备，为他取得皇位算是报答养育之恩，之后就是离开权利之地。

　　暖儿，第一次见到她的画像，特别是她那双有些犹豫却又温和的双眼。我心里笑了笑，若是真的要娶一个女孩，她也不错。

　　事实是，我的选择的确没错，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处理的很好，家里的事情根本不用我担心。

　　我设计脱身，她在意料之外。这个计划存在危险，成功的几率不高，为了成功离开，我不做的不狠心将刚生下来的孩子送走。当时我就想，万一我不能功成身退，保全她和孩子不是问题。只是，父亲这一登基就是等了九年。

　　她听说之前的计划以及孩子的事情后一直在哭，哭了之后又打我几拳，这叫我实在不知怎么做才好。

　　好在结局还在计划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