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李非刀

1.

对年味的记忆总是和雪有关，总是和我爸妈有关。

我出生的地方很穷，北大才女刘媛媛说寒门再难出贵子，不要说寒门了，说她们那个地方穷的连门都没有，虽然夸张了一点，但比较接近当时部分家庭的真实情况，而我家曾经一度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记得我的家庭情况最初还是不错的，但我的记忆却定格在了家里落败时的情景。

在我8岁左右的时候，我爸买了全村第一台电视机，也许你会问，你家不是穷的连门都没有吗？怎么还有钱买电视机，而且还是村里第一台电视节机？

不急，听我慢慢说。

我爸是当时我们村唯一一个参加过高考的人，只是那个时候实现推荐制，当时没有竞争过隔壁村支书家的孩子，所以高中毕业后就留在村里交小学了。

那个时候高中还不叫高中，叫高小。我爸虽然没上大学，但是知识给我爸的世界里照进了一道光，这道光让我爸知道，县城之外还有县城，省城之外还有省城，中国之外还有世界。

总之，知识让我爸知道了世界很大，于是辞掉老师的职位，去外面闯荡去了。几年之后，他成了我们村第一个带领大家出去闯荡世界的人。

当时全国各地搞建设，我爸因为可以看得懂建筑图纸，和建筑工程师沟通起来很顺畅，所以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一名建筑包工头。

当然，我家很快也就成了我们镇上少有的几个“万元户”之一。现在感觉一万元没什么，但是那个年代一万元还是挺大第一个数字。

所以对年味的回忆和电视有关。当时几乎全村的人都挤进我家来看电视，看《射雕英雄传》，看春节晚会。

那个时候我爸妈总是脸上挂着笑，给大家分享过年吃的大白兔糖，让大家边吃边看电视。我知道那时候爸妈是幸福的，我是自豪的。

2.

然而好景不长，我爸过厌了那种走南闯北，在外奔波的日子，更不愿意春节的时候还漂泊在外面，无法和家人团聚。

我爸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决定不再做包工头了，准备用多年积攒的钱，办一个养殖场。

当时办养殖场也不是无缘由的，因为那个时候农村墙上的标语都是“发家致富，就养猪。”

我爸就是那个时候被大家忽悠起来开始搞养殖的，从来没有干过养殖业的人，去做一个行情随时变化，且风险性极大的行业，可以想象我爸注定会是失败的。

果不其然，政府答应的扶持金根本无法到位，加上猪瘟泛滥，猪饲料价格疯狂飙升，更要命的是生猪肉价格疯狂下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我爸不仅花光了很多年走南闯北积攒的10多万，还欠银行和亲朋好友30多万元的债务。

日子突然变成了灰色，我爸的头发一夜之间几乎全白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和姐姐特别怕过年，别人家都是高高兴兴的一起大扫除，准备年货，各种亲朋好友聚会聊天，而我家却感觉是乌云密布，随时有可能引发暴风雪。

每年春节前后家里总会挤满来要债的人，我爸和我妈各种笑脸相迎，好话说尽，还是被人说三道四。

我爸妈都是老实人，一辈子勤勤恳恳，老实巴交，一直视诚信为生命，现在却被人说三道思的当成了无赖。这才是对他们最致命的打击，他们可以吃各种苦，但实在受不了被人误解的痛……

3.

我爸那个时候开始酗酒，经常和我妈吵架，我都不知道那几年的春节我们是如何度过的。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成长的快。这话是对的，父母的烦心事情已经够多了，你不成长，委屈给谁看？

那年的年三十，下了好大的雪，村里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有的都被雪压塌了，但是我记不住具体是哪一年了。

我和我姐感叹，今年终于可以过个好年了吧，这么大的雪肯定不会有人来要账了，但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要账的来了，而且说一大堆狠话，到天黑才走。

我爸委屈，自己也没吃喝嫖赌，为何命运如此待我？何以解忧，唯有喝酒，一醉解千愁。

我和姐姐都不敢劝他，因为这几年他诸事不顺，性情大变，已经不是以前耐心温柔的他了，我们都不敢说话。

我妈更委屈，日子再难，应该让孩子好好过个年吧。爸爸如此糟蹋自己，让她既心疼又生气。

情感压抑到一定程度是会爆发的，而我妈爆发的方式就是夺过我爸对瓶吹的白酒瓶子，用力摔在墙上，一地玻璃渣子……

酒精的刺激作用下，我爸也爆发了，两个人有要动手打架的趋势。我抱住了我妈，姐姐抱住了爸爸。

姐姐哭着说：“爸妈，今天过年，咱能不吵架吗？你说，需要我和弟弟做什么，我们来做不行吗？”

“爸妈，我给你俩磕个头好吧，咱们好好过年，行不行？所有的债将来我来还！求求你们不要再打架了……”我边抱着我妈哭，边给我爸妈跪了下来。

爸妈没有想到我和姐姐的反应，也许是被这种集体悲伤的情绪渲染，也许是无助的悲伤加自责，我们一家人抱在一起哭……

也不知道我们哭了多久，也记不住当时吃了什么年夜饭，大家都在守夜等着新年来临的时候，却发现爸爸不见了……

4.

雪越下越大，邻居家开始放新年的鞭炮了，我们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爸。

妈妈说也许在养殖场，于是我们三人打着手电筒一起去养殖场去找我爸。

积雪已经有十几厘米深了，那是我记事以来下的最大的雪。

找遍了所以地方，就是找不到他。

妈妈又开始哭起来，说你爸不会想不开吧……

姐姐安慰妈妈，我拿着手电筒射向远方，没注意，被脚下的一个大雪堆绊了一脚。

我妈扒开雪堆，发现我爸正躺在雪堆里，裹着被子打呼噜呢……

我们赶紧摇醒爸爸，问他为何在这里睡？爸爸指着旁边猪圈的一窝小猪说，这只母猪今晚要产崽，不放心，所以就在这熬着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妈妈又哭又笑着说：还以为你死了呢！

那晚上我们都没有回家，一家人挤在养殖场办公室里，一起聊天到天亮。

那是我成长最快的一个晚上，有人说成长是渐渐的，我不太赞同，我认为成长是一瞬间的事情，那晚就是我成长的那一瞬间。

我明白了生活的不易，苦难本身不会创造价值，唯独把苦难转换成某种动力，苦难才有价值！

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让爸妈过这种日子了，我要他们快乐的过每一个新年……

我知道，我们消失的家又回来了，年也回来了……

雪很大，透风的养殖厂，寒冷无比，但我们一家人挤在一起，却感觉不到寒冷。

5.

二月河说，人生就像一口大锅，当你走到锅底时，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向上的。而那时我家应该就在这个锅底。

那年春节过后，我家发生了很多变化。

从小学习成绩都是倒数的我，也许知道了家的不容易，开始收心学习。因为每次考个好成绩，都可以让爸妈开心好几天，我的学习成绩也如开挂一般，每次都能考个班级前几名。

路遥说：我认为，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觉醒期，但觉醒的早晚决定个人的命运……

这个年，就是我和我爸的觉醒时间。

喜欢折腾的爸爸，戒掉了酗酒的毛病，去青岛济南几个大城市走了一圈，归来后，推掉了原来的养殖场，建了一个面食加工厂。

爸爸发现大城市的超市里面，面食供应很热销，创业启动资金需要很小，门槛也低，只要有大片厂房即可，这几条正好适合他。

说干就干，爸爸很快就成了我们乡镇几乎所有的饭店面食供应商，曾经我们县城的一半的酒店和超市都用的是我家的面食。

我知道爸爸又回来了，几年功夫就还完了所有的欠款。

这个面食厂养活了我一家，顺利供我读完了大学。我认为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爸爸告诉了我：怎样面对失败，什么叫诚信，什么叫越挫越勇，什么叫小步慢走……

有个记者采访我们企业的时候问我：“你们是如何在短短几年让企业实现8个亿销售的？”

“跟我爸学的。我爸虽然不懂互联网，不懂电商，但快速试错和坚守诚信的原则都是从他身上学到的……”

虽然他现在已经老的只能浇浇花，种种菜，安度晚年，但他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

这是我爸的故事，也是我对年味的最深的回忆，不是童话故事般美好，但却给了我无限前行的力量……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投稿链接：【羽西X简书|儿时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