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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老教导

2019-01-08  本文已影响110人  小豆子和小丸子

                  我眼中的老教导

          ——写给那些远去的老师

绘画:涵棋

我所说的老教导,指的是学校先前的教导主任——张伟康老师。他已退休多年,现在学校里很多年轻老师并不知晓。之所以想写他,可以这么说吧,我对“教导主任”一词的理解与认知都是从他身上开始的。没办法,1990年我第一年踏上工作,直到他退休前夕,他一直是学校资深的教导主任。这样的资历,本该值得一记。

老教导卸任前,我正好调整至教科室。当时,学校教导处与教科室同处一室,中间只用一顶橱柜稍作隔开,两边可以走通。平时有事,大家呼一声,那种热切与和谐现在想来依然觉得美好。可惜的是,我进科室老教导退出教导处,我和他有点擦肩而过的意思。没有深交,也没有神交,但老教导低调沉稳的性情依然记忆犹新。

老教导长得黑乎乎的,和一个刚从田地里劳动回来的农民差不多。虽然他是很早作为农民的儿子考出去读师范的人,但身上依然带着抹不去的乡土味。那一代人,大多都这样,当然也包括我。没办法,我们的身体基因里有深深的土地情结,黑乎乎的实诚,或者说实诚到黑乎乎。这不是说我们做不了城里人,而是我们即便成为了城里人,但我们的内心依然与土地是紧紧相连着的,我们的心里就住着一个抹不去的“乡村”,它渗透在我们的话语里、眼神里、骨骼里、血液里。

老教导平时沉默寡言,话语极少,但说起话来还是可以“一句顶三句”的。走在校园里的他,时常默不作声,神色凝重,以至于我们年轻老师见到他,都会油然而生几分畏惧。这种畏惧,大半部分是敬畏的意思。每次开学,他往台前一坐,没开口会场就慢慢静下来。有人戏说,一所学校可以没有正校长、副校长,但不能没有教导主任,教导主任不在一天,学校是会混乱不堪的。这从某种意义上说明了教导主任的重要性,它是一所学校正常运作的关键人物。老教导其实就是这么一个重要人物,只要他在学校,哪怕不说话,也像一本厚重的老黄历一样存在着。

每每新学期开学,他就早早开始酝酿“一盘大棋”:课务怎么安排,老师如何调遣。那时的排课,可没有今天这样智能化,在软件里录入关键词、关键条件,然后就是电脑的事了。那时的排课就是烧脑,就是考验老教导的大脑,我见过他在“棋盘”前运筹帷幄的情景:地上布满“棋子”,他低头沉思,眉头紧蹙,小心布局,“调兵遣将”,步步为营。开学的第一场会议,老教导必定“临危不惧”,非常慎重地在台前将课务一一宣读,大家一边听一边记,很多时候,会场一片寂静。一一读完,他总不忘说上一句每年都雷同的话:“各位老师,如果大家能克服困难,就不必再提要求。如果实在有问题,请及时与我沟通。”我们都知道这活的辛劳,一般都会乐意地接受安排。后来我进入教科室,看见教导处墙上挂出的学校课表图,我就忍不住感叹:这样的活儿,一定是高智商的人来做的。

1997年的时候,我稀里糊涂上了一节我职业生涯中非常重要的课。这节课,也让我确认了自己,确立了课堂教学自信。记得当时老教导跟我说,“你要上一节公开课,好好准备啊。”我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开课,也不知道这次开课是属于什么性质,更不知道老教导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总之,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准备开课了。学期临近结束,内容已经没有多余选择,我就非常肯定地选择了一课戏曲内容。我想,我对戏曲教学(民乐教学等)还是有一些兴趣的,这样的内容平时也没人敢上,于是就特别想自己试试。就这样,我勇敢地执教了这一节公开课。过后,意外得到了教研室老师的鼓励与赞美。

我想,我后来的成长一定绕不开这节课,它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某种可能性。我对课堂的关注与研究,都可以追溯到“这一节课”。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老教导就是那个唤醒我、发现我的人。奇怪的是,老教导自己是个资深的数学老师。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天分,有的人适合读书学习,有的人适合唱歌画画,有的人适合干活劳动……人各有命,唯有顺从。老教导有个女儿,极其聪明(凡是教过她的老师都知道),他曾不止一次公开表示过,为了让女儿少做作业多睡觉,他时常替女儿熬夜奋战写作业的事儿。老教导说话本来就慢悠悠,再加上我年轻时根本无法理解他的做法,听后真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可他却是一副漫不经心毫不介意的样子。

这种对人、对生命的理解,自然也带到了他的课堂。我从来没有听过老教导的课,但我知道一点别人对他的评价:他所带的班级,学生成绩往往两极分化,高分的不断攀升,低分的持续低迷。看别人在班级里忙着补差,他会半开玩笑说:如果把补差的时间与精力花在提优上,或许效果更好一些。不可思议的是,卸掉主任一职后的几年,不知是老教导突然改变了教学理念还是策略方法有了调整,但凡经过路过他的教室,都会发现其身上有了一些变化:那个慢条斯理的人开始变得急吼吼、汗涔涔起来,嗓门大了,语气重了,音调高了……最后据说连血压也开始一路飙升。所以每逢遇见,我们都会非常好意地提醒道:老教导,要注意身体啊。可是我们每个人都特别清楚(这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谁也无法逃脱应试教育无处不在的魔爪啊。

当然,老教导也有特别幽默与活泼的一面。记得早前有一次工会组织歌会活动,我当时还是个活泼泼的主持人。我们都没听说过老教导会唱歌,所以特别期待他的出场。只见他手持话筒走上场,若有所思着说:“大家唱的都那么绵软无力好想睡觉,我想来首劲爆的歌——《吻别》。”随着他那“劲爆的歌”的拉长声,大家不约而同笑翻在了沙发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老教导那么深情十足地唱歌,以至于二十多年过去,依然犹在眼前。

我感到比较遗憾的是,作为学校里元老级(或者说骨灰级)的一个老师,学校在对待他临退休前的处置安排真是令人不解得很。教导处退出来后,他被安排在老学校教学楼东侧的三楼资料室里办公,一个人冷冷清清,独来独往。有一次我安排兴趣班事宜,过去问他带班情况,他告诉我:“我这里无电话、无网络、无通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当时真的心头一颤,知道这样的“三无”之后,但凡涉及条线事宜,我都会亲自走到资料室与其面对面告知与沟通,我不忍心看着一个即将退休的老师处在学校管理的“盲区”,更何况他是我们学校资深的老教导呢?很多时候,评价一所学校的好与坏,最根本的不是多少荣誉奖牌,而是看它如何对待学校里的人(学生与老师)。如果学校没有一种对老教师最起码的尊重(感恩就不说了),我们就有可能在培养一个个让人心寒的白眼狼。难道不是吗?

特别惊诧的是,老教导在退休前居然学起了开车。他说,争取退休前拿到驾照,而后可以接送孙女上学。有一回,他来接娃,正好我值班,他进校就和我聊了起来,“小家伙回家就兴奋地告诉我,二年级音乐换成周老师了,好开心的音乐课啊。”是啊,我成了老教导孙女的音乐老师,内心暖意涌来。我们两个人久久站在夕阳的余晖里,长长的影子投射在空寂的成长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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