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学，木心的书单——读书感悟（二）

木心先生的《文学回忆录》，我读过不下三遍。抄写了十万余字，爱不释手，还想再读。

这套书大陆版上下两册，是陈丹青在美国听木心给一群中国艺术家讲世界文学史的笔记整理而来。木心先生依照郑振铎《文学大纲》的体例来讲，内容涵盖世界各国从古代到20世纪初的作家和作品。

这书是一份书单。但这菜单，比菜可口。因为有木心的智慧闪耀其中。以下我引用原文并整理，列出书中介绍的部分书目。

《文学回忆录》台版

1、《世说新语》是中国知识分子最好的教科书。

2、陶渊明，我以为他是中国最伟大的文学家，文学境界最高。

3、《希腊神话》是一笔美丽得发昏的糊涂账。因为糊涂，因为发昏，才如此美丽。

4、《荷马史诗》风格，可列如下四个特点：迅速，直捷，明白，壮丽。

5、普鲁塔克，我最赞美的传记作家。《希腊罗马名人传》，影响巨大。莎士比亚的悲剧多以普鲁塔克的作品为蓝本。

6、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三位大人物以血肉之躯去想，现代人以方法、仪器思想。

7、耶稣真正是一位绝世的天才，道德与宗教的艺术家。路加福音是《新约》的最佳篇，平易、庄重、美丽。四福音书的伟大，是耶稣的伟大。《新约》弥漫着耶稣的伟大人格。他的气质、他的性情、他博大的襟怀、他强烈的热情，感动了全世界。全世界持续两千年的感动，足够是奇迹。

8、研究佛经，是东方智者和知识分子的一个“底”。今天的中国学者，就缺这个“底”。

9、以中国诗为例，《诗经》三百首，其中至少三十多首，是中国最好的诗。

10、中国诗人，要说伟大，屈原最伟大。《楚辞》中，《少司命》、《山鬼》两篇最好，是中国古典文学顶峰之作。

11、一部《史记》，总算落落大方，丈夫气概。如果司马迁不全持孔丘立场，而用李耳的宇宙观治史，以他的天才，《史记》这才真正伟大。

12、中国的哲学家只有老子一个，庄子半个。

13、庄子的文学才华是史上最高超的。以庄子文体论，当时已有“意识流”，如《逍遥游》。

14、曹操，气度之宏大，天下第一。曹植才高八斗，曹操值一石。最好的诗是《观沧海》。

15、竹林七贤之中，阮籍、嵇康最杰出。嵇康的诗，几乎可以说是中国唯一阳刚的诗。中国的文学，是月亮的文学，李白、苏东坡、辛弃疾、陆游的所谓豪放，都是做出来的，是外露的架子，嵇康的阳刚是内在的、天生的。

16、《伊利亚特》太幼稚，《神曲》太沉闷，《浮士德》是失败的，都比不过莎士比亚。

17、莪默·伽亚谟的诗风，豪迈、旷达、深情，读他的诗比读李白的诗还亲切。他是世界上名声最高的波斯诗人，被称为“东方之星”。《鲁拜集》是他最有名的代表作，全集一百五十八首。

18、鲁米，其诗有现代精神，有新感觉、新观点。萨迪，著《蔷薇园》，被认为是波斯文学中最机智最精美的作品。哈菲兹，活着时很成功，与成吉思汗见过面，谈过话。

19、穆太奈比，被称为“阿拉伯的李白”。（地位相当于曹雪芹之于中国）

20、少年人读《堂吉诃德》，不会懂的。

21、莎剧中的精品，共十本：《仲夏夜之梦》、《暴风雨》、《威尼斯商人》、《凯撒大帝》、《安东尼与克丽奥佩特拉》、《罗密欧与朱丽叶》、《奥赛罗》、《麦克白》、《哈姆雷特》、《李尔王》。《哈姆雷特》是莎翁名著中最大的一颗明珠，凡生于莎士比亚之后的文学家，都再三熟读《哈姆雷特》。

22、西方把《圣经》叫做文学的“源头活水”。

23、曹雪芹（《红楼梦》）的伟大，分为两极。一是细节伟大，玲珑剔透；一是整体控制的伟大。

24、歌德是伟人，四平八稳的——伟人是庸人的最高体现。而拜伦是英雄，英雄必有一面特别超凡，始终不太平的。英雄和伟人用在历史人物上，试试看，很灵的。嵇康是英雄，孔子是伟人。

25、一般评论，英国女小说家以乔治.艾略特最伟大。（代表作《米德尔马契》）

26、哈代，陀氏（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种方法的两种用处。公平地说，福楼拜、托尔斯泰，是耶稣衣服的一部分，重外在；哈代、陀氏，是耶稣心灵的一部分，重内在。排小说的位置，哈代、陀思妥耶夫斯基是第一流的。普鲁斯特、乔伊斯，不如他们。

27、巴尔扎克伟大，福楼拜完美。巴尔扎克是整体性的渊博。

28、《包法利夫人》最完美，《情感教育》博大精深。

29、那时乔治.桑已经七十岁，对福楼拜谆谆劝导。福楼拜不响，埋头写。三篇世界名著（三故事）就此产生，永垂不朽，特别是《一颗简单的心》。

30、司汤达四十六岁，以其人生洞见，三十多年历练，动手写《红与黑》，一年成稿，乃世界文学史上的奇迹。

31、普希金被公认是俄国文学的太阳，相当于莫扎特在音乐上的成就。普希金自己呢，独爱拜伦，他说：“我爱拜仁，爱得发狂。”

32、尼采、纪德，一看之下，就对陀氏拜倒。尼采说，陀氏是“在心理学上唯一可以教我的人”。在世界可知的历史中，最打动我的两颗心，一是耶稣，二是陀氏。

33、（托尔斯泰）的中短篇，篇篇都好，《谢尔基神父》尤其好。最后的杰作，是《复活》。

34、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共六大本，对莎士比亚、尼采、易卜生、拜伦、海涅，都写过专论。近代文学批评家，勃兰兑斯可以排名第一。

35、华盛顿.欧文、库珀、霍桑都生前成名，爱伦.坡却终生贫困，无名，才高于他们。坡是梦幻神秘型，又出之理性之笔，百年来无人超过他。

36、亨利.詹姆斯是大作家，世界性的作家，短篇小说著名。

37、梅尔维尔是世界性大小说家，是大师级的。代表作《白鲸》。

38、还有杰克.伦敦，他和梅尔维尔才是美国的大作家。《马丁.伊登》、《野性的呼唤》、《海狼》，好啊，伟大。

39、日本文学以芥川龙之介为最高。以日本性格论，是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最成熟。

40、乔治.威尔斯写的《世界史纲》，我读来兴味盎然，译本很好。（梁思成等翻译，梁启超校订）

41、唯有把叔本华、尼采、柏格森、弗洛伊德这四位近代的思想先驱，反反复复弄懂，才可能有所超越。

42、卡夫卡对现代文学影响很大：荒诞、象征、现实，很自由地结合在一起。也可以说他在现代文学中开拓新技法，新境界，新造诣。

43、文学的黄金时代，是十九世纪。那时的大作家都不合群，那时没有作家协会。十九世纪是个光荣的世纪。

44、纪德有书叫《地粮》。他说：“人应该时时怀有一种死的恳切。”这句话，你们能体会吗？

45、开始读书，要浅。浅到刚开始就可以居高临下。对西方，一开始从基督教着手。要从完全看得懂的书着手。还得有选择。由俄罗斯为例。可以先是高尔基，然后契诃夫，然后托尔斯泰，然后陀思妥耶夫斯基。

46、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一生，你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艺术广大已极，足以占有一个人。”

《文学回忆录》这部书，在木心先生去世之后才出版发行，其原因可以猜想推测。书中的批判性对当今中国社会现状极其有益。这部书对于文学爱好者、写作者，是稀世珍宝，值得反复阅读，汲取其中的智慧，借以指引自己的艺术道路与生命航向。

下一篇感悟，继续谈木心，谈文学。

简宝玉读书挑战打卡——《文学回忆录》读书感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