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微尘

没有人活着的时候被称为圣人——读《论语•卫灵公篇6》

2019-11-26  本文已影响0人  背后国文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钱穆译】先生说:“史鱼可算得直了。邦国有道,他挺直地像一支箭向前。邦国无道,他还是挺直地像一支箭向前。蓬伯玉可算是君子了。邦国有道,便出仕。邦国无道,他可收来藏起。”

【杨伯峻译】孔子说:“好一个刚直不屈的史鱼!政治清明也像箭一样直,政治黑暗也像箭一样直。好一个君子蘧伯玉!政治清明就出来做官,政治黑暗就可以把自己的本领收藏起来。”

【傅佩荣译】孔子说:“真是正直啊,史鱼这个人!政治上轨道时,言行像箭一样直;政治不上轨道时,言行也像箭一样直。真是君子啊,蘧伯玉这个人!政治上轨道时,出来做官;政治不上轨道时,可以安然地隐藏自己。”

史鱼,卫国大夫,史鰌,字子鱼。

史鱼的直是出了名的,历史上著名的“尸谏”,其中就有他。据《晏妇春秋》记载:史鰌,字子鱼,病且死。谓子曰:“吾不能进蘧伯玉,退弥子瑕。生不能正君,死不能成礼,置尸北堂足矣。”鰌死,灵公往吊丧,其子具言。公曰:“夫子生而进贤,退不肖,死以尸谏,可谓忠矣。”乃召蘧伯玉为卿,退弥子瑕,徙丧正堂,成礼而后返。卫国以治。是说史鱼至死都不忘劝谏卫灵公,希望他重用蘧伯玉而远离弥子瑕。这样的人耿直如箭,从不知道弯曲和低头。

蘧伯玉在《论语·宪问26》有记载,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是说蘧伯玉是个洁身自律,能勇于改过的人。这里讲蘧伯玉可卷可放,邦有道,出来做官;邦无道,不出来隐藏自己。他不像史鱼,任何时候都直,说明他能懂得通权达变,直的时候直,适当的时候可作适当的变通。

孔子在这里非为赞史鱼而贬蘧伯玉,史鱼直的品质固然值得称赞,但不懂得权变,儒家是不欣赏的。倒是蘧伯玉,能直,能变,不仅真诚,还具智慧,是可以效仿的。就像孔子说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戳。”(《论语·公治长1》)孔子称其“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论语·宪问6》)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能是直的人在今天能不能被肯定呢?人们形容这样的人“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如竹子一样刚正不阿,不媚世俗。按理这样的人应该值得被称道,但这种人避免不了性格上的缺陷,或者说他们的情商不高,他们不能因地制宜随机应变处理各种不同的问题。我们不能说有的时候“不直”就是不义,就是违背做人的原则,就是“小人穷斯滥矣”。一个人只要内心始终保持真诚正直,说话真诚守信,做事踏实认真,只是在为人处事的方式方法上做一些调整,不会丧失自我,不会偏离人生的方向,不会背离做人的标准。所以我们面对一些良心纠结的问题时,直面内心,减少无谓的自欺欺人的挣扎。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热血,都有敢作敢当的大无畏精神,但头脑可能有些简单、直接,思想也不是十分的成熟,他们往往凭着一腔热忱冲锋陷阵,结果避免不了头破血流或被当炮灰的下场。但他们中间不乏一些少年老成者,他们与人交往、处理问题能察言观色,能三思而行,能相机行事张驰有度。这样的人有人可能认为他们圆滑、世故,或者干脆说他们城府太深,但他们难道没有值得我们年轻人学习的人和学习的地方吗?

【再读补漏】从本章可以看出,孔子对史鱼是认可的,但不推崇;对蘧伯玉是推崇的,称之为君子。上面的解读是讲君子不仅要直,而且要懂得权变,这样才能更好地安身立命,好好服务于社会。然而大家都知道孔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那他为何在此处却让人要懂得转弯,懂得韬光养晦?

在《论语·述而篇10》篇,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孔子说有用他的,则将此道行于世。不能有用他的,则将此道藏于身。他并且告诫子路不能冒险行事,一定要临事而惧,周密计划。他还说:“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论语·泰伯13》)孔子说天下上轨道时就出来,天下不上轨道时就隐匿起来。

根据以上,孔子的“知其不可而为之”不是毫无准备、毫无计划的盲目行动,他只是坚持他的理想信念不变,坚持他的处事原则不变,但对处事的时机和方法他是有分寸的,能拿捏,懂得控制。

读过多遍,我总觉得文章的重心不在这里,但孔子真正想说明什么我也无法找到答案。后来看到南怀瑾先生的解读,他说:“像蘧伯玉这样的人,比较才具大,而且有一个基本修养,本身的名利心很淡泊,如孟子说的‘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个话我们都晓得讲,但等到真穷,真困难的时候,退下来‘卷而怀之’,‘独善其身’,往往心有不甘,这是很难的基本修养。”他认为孔子称赞蘧伯玉完全是对蘧伯玉的修养的推崇,好像很有道理。

整部《论语》讲为学、为政,讲礼、仁,讲君子、圣人,实际上总括一句话就是告诉人们怎样求学问和修养,修炼自己成为君子、仁者直至圣人。有些人有很好的品质但修养还是不够,像史鱼;有些人品质很好,也具很高的修养,像蘧伯玉。我们一般人也具有一些很好的品质,但谈不上有修养,原因就在于我们没有像君子和仁者那样要求自己,修炼自己,因此学习了本章以后,我们就要时刻保持住自己的一些好的品质,再不断地“修”和“养”,这样才是对自己人生真正的交代。

怎样“修”和“养”?就是让恶泯灭,让善抬头。世上没有毫无瑕疵的圣人,当然也没有十恶不赦的恶人,圣人是一种境界,而十恶不赦的恶人只是恶太多,完全掩盖了他自身残留的一点点善。修养就是让自己朝着善的方向和目标而不断努力,不断进步,不断减少和杜绝恶的存在。但得善不易,去恶同样不易,孔子就特别称赞他最喜欢的弟子颜回“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中庸》)。

没有人活着的时候就被称为圣人,因为他只要活着就还有得善去恶的可能。儒家要求我们希贤希圣,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成得了圣人,而是我们都有成贤成圣的可能。而成贤成圣,关键在于我们能否每天多得一点点善,多去掉一点点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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