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猴”记

轮值晚自习的第四个晚上，因为调换了人员，隔壁班老师表示，因为人太多，要再匀几个给我。我暗暗祈祷：C班孩子太闹腾了，可千万别把他们匀过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分过来的正是C班的猴娃！完了，这几天安安静静写作业的场景要被被毁了！想想他们之前留下各种神侃各种打闹各种随意走动的印象，心知熬到下课，血压一定能达到最高点。心一下子就悬上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还没理出个头绪，众娃已经呼啦过来了，没有报告，没有问候，高声说笑，把我和教室内的学生当成空气。一高个子男生把书包甩下后，抬头注意到了我，马上绽开一个似灿烂、似质疑、似玩味的笑容。接着，他一跃而起，跑到一女生面前，拉着该女生跑到我面前，一个劲儿地嚷着：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玉米老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玉米老师？

心悬得更高了：身为老师，我该有多少段子在猴娃们之间传来传往？而那些段子，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又有多少是黑多少是红？若都是负能量，从“身正为师，德高为范”来说，今晚凶多吉少啊。念及此，借着窗外阵阵秋风，惶惶然汗不敢出。

壮着胆子试探：“听到许多有关我的段子了？”他继续笑着爽快回答：“没错！”看神态，是愉悦的，那些段子应该是正面的，心中略略安定。

点名时，才发现是高个子男生是“故友”，姑且叫小H吧。只是当年我和他“相看两相厌”：他整晚坐立都没形，把我当空气般存在；我苦口婆心，只换回他几个不屑的眼神。短路几秒后，我冲小H强颜一笑：“嗨，好久不见！”他亮开嗓门：“是的，你变丑了！”

此言一出，众娃倒吸一口凉气，都张大嘴巴看着我。我不动声色笑了：“那是，一般人都是越老越丑的，总不能80岁比18岁漂亮吧？”他左右顾盼，嘿嘿一笑。众娃都会心地笑了。我继续说：“你也不如去年帅了，但我不会说’你丑了’，因为这样说话不礼貌。”他没再接话，歪着脑袋和大家一起静静听着。

我转移话题：“先给大家讲个故事吧。”“耶！”娃们兴奋了。

我讲的故事是两个小伙伴相约到海边玩，一人偏爱捡海螺，一人偏爱捡石头。临别，却又彼此爱上了对方捡的宝贝，于是提出互换。捡石头的按约定拿出了所有的石头，欢天喜地捧螺回家，而捡螺者却悄悄留下了最漂亮的两只海螺。晚上，捡螺者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失眠了，因为他怀疑捡石头的人留下了两颗最漂亮的石头。

讲完，娃们都明白了，真诚相待与彼此信任是快乐的源泉。他们答应我安安静静写作业，我答应他们临下课时玩小游戏。

看到娃们开始进入状态，我在讲台前坐下来。小H从书包掏出不知什么时候写好的作业，走上来摆在我面前——他真的全部完成了。回到座位，他斜靠墙边舒展四肢，眼睛无目标地四处乱瞟，一副静等90分钟后下课的模样。但，以他好动爱侃的个性，怎能坚持90分钟？

这可怎么得了？总不能眼睁睁看阵地失守吧？急中生智，提出让他帮忙准备小游戏——画舒尔特方格表（舒尔特方格是全世界范围内最简单，最有效也是最科学的注意力训练方法）。他倒也爽快，听清要求后，先用直尺，再用三角板，再换回直尺。先是一格一格地画，再一排一排地画，画着画着，却又干脆全擦了。众娃看着手痒，纷纷表示要替换他。我一遍遍说：我相信他！也请大家相信他。

接下来，他时而半蹲，时而直立，时而斜站。有时，还停下来细细检查，轻轻擦去不满意的线条，重新画……

看他已经全情投入，刚好为颁发奖状需要找隔壁班老师商量，我对娃们说：“我们之间是值得彼此信任的，对吧？”众娃说是，小H也点点头。五分钟后我回来，教室里依然寂静一片，小H依然全神贯注画格子。哈，都说“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果然！

众娃全部完成作业时，他也画好了四个方格表，并填上了相应数字。于是四人一组比赛，在轻松愉快中结束晚自习课。

颁发奖状环节，在“勤学之星”、“热心之星”、“速度之星”、“魅力之星”、“智慧之星”外，我特意设了个“用心之星”奖，颁给小H。特别热烈的掌声中，他略略一愣，带着不好意思的笑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上来拿奖状。我偷偷笑了。

回到住宿部，与娃道别。有娃兴奋地说：“玉米老师，你写的奖状与众不同，我们都很喜欢！”我一本正经回答：“因为在我心中，你们很不一样啊！”有娃语无伦次：“玉米老师，你真的很漂亮的！”我自然不相信，但摸摸老脸，故作惊喜：“谢谢你！”有娃满脸期待：“玉米老师，下周还是你来看晚自习吗？”我压低嗓门儿：“天机不可泄露。”娃不满：“你的天机也太多啦！”

我冲他们莞尔一笑，挥一挥手，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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