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到底是“先行言从”还是“先言行从”

《论语•为政篇第二•一三》，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钱穆译】子贡问如何才是一君子，先生说：“君子做事在说话前，然后才照他做的说。”

【杨伯峻译】子贡问怎样才能做一个君子。孔子道：“对于你要说的话，先实行了，再说出来［这就够说是一个君子了］。”

【傅佩荣译】子贡请教怎样才是君子。孔子说：“先去实践自己要说的话，做到以后再说出来。”

本章的意思不难理解，就是讲做在前，说在后，做到了再说出来。在《论语注疏》中，孔安国一语中的，他说本章意思就是“疾小人多言，而行之不周。”但我们看上面三位先生的解释，看着好像都差不多，有没有发现里面有重要的一个字杨先生和傅先生都没有体现出来，钱先生解释为“照”，那就是“从”字。

“从”字怎么解？是不是一定要解？因为不解，意思也可说通，但秉持严谨的作风，我们应该好好把这里的“从”字认真理解一下。

除了治学严谨，因为这里的“从”字容易产生歧义，它可以是“从言”，也可以是“从行”，即是做到了再说出来，还是说出来了就一定要做到，哪到底是“从言”还是“从行”呢？钱先生解释为“从行而说”对不对呢？

再看《论语注疏》，正义曰：此章疾小人多言，而行之不周也。子贡问於夫子曰：“君子之德行何如？”夫子答之曰：“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以行从之，言行相副，是君子也。”这样的解释正好与钱先生相反，是“从言而行”。

到底谁是正解呢？

这里我们要分析孔子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他是对子贡说的。子贡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言善辩，口才特别好，有可能都盖过孔子。叔孙武叔语不是说过“子贡贤于仲尼”这样的话，但孔子并不否认子贡的才干，他多次夸奖子贡说“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和“瑚琏也”。然而子贡毕竟“弗如”颜回，还未达到孔子的仁者的标准，所以他针对子贡善辨的口才说了这句话，意思是让子贡不要什么都先说出来，做到了再说出来不是更符合君子的要求吗？

因此本章的正解应当从宋沈括之解：“《论语》‘先行’当为句，‘其言’自当后也。”即句读为“先行，其言而后从之。”意即“先去做自己想说的话，待做到后再将其说出来。”大概意思就是做到了再说出来才是君子的作风。所以，窃以为，钱穆先生的解释是正确的，其他人的解释不是不正确，只是没有这样解读严谨。

我们再看《论语集注》，朱熹的注释是：“周氏曰：‘先行其言者，行之于未言之前；而后从之者，言之于既行之后’。范氏曰：‘子贡之患，非言之艰而行之艰，故告之以此’。意思就是，周氏说，“先行其言”，表示“行”是在没有用语言表述出来之前；“后从之”，表示语言表述必须在已经完成了“行”之后才行。 范氏说，“子贡的困惑，并非是语言表述上的难度，而是在实践过程的难度。孔子看到了这一点，就向子贡特别地指出来”。这样的解读可以印证我以上的结论。

因为大多数的版本都断句为“先行其言”，如果我们深究其中的道理，它应该不会产生其它歧义，因为“先行其言”的意思也是“行先于言”，“而后从之”是“言后于行”，也必须“言从于行”。

古往今来，我们对先前大儒对经典的解读都是顶礼膜拜，奉为圭臬，但如果我们在学习中发现在存疑的地方，一定要谨慎对待，切忌盲目崇拜以讹传讹。当然我不认为我这样解读就一定正确，但至少可以说明一种观点，表明一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