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一样的心

我和妻子都喜欢看中央电视台的《寻宝》栏目。每到星期六晚上六点，没有特殊情况，我俩都会坐在电视机前等候。

这个栏目很具有刺激性，每一个“准宝物”的持有者走到主持人李佳明面前时都是一副精神饱满、稳操胜券的模样，巴不得自己的“准宝物”马上变成真正的宝物。当然，佳明也给予每个人热情的鼓励和祝福。

一位持宝人把一个非常不起眼、也不被我和妻子看好的小瓷壶放到鉴宝专家的面前，专家问他花多少钱买的，他回答：“这是我15年前在一个古玩市场买来的，当时花了8000块钱。”

专家有些惊讶，又仔细瞧了瞧那把小瓷壶：“这回你可捡了个大漏哇，你这个青花瓷壶现在可不止这个价格，后面至少也要再加两个零呢！”

持宝人顿时愣在那里，估计他是琢磨着再加两个零的概念，当他醒过腔来时，一下子变得兴高采烈，走出老远才想起回来和鉴宝专家握手感谢。

相对而言，在《寻宝》栏目中走运的终究是少数，扫兴而归的毕竟占大多数。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手捧一个古旧的物件来到专家面前，专家问他物件的来历，他说是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专家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物件说到：“这东西时间不是很长，最早也不超过民国初期，还是把它当做工艺品欣赏吧！”

持宝人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情绪低落到极点。

我也愣在了电视机前，揣摩着：这样岁数的老人，他爷爷的爷爷至少在清朝晚期就该作古了，除非那老人到民国以后又起死回生，淘来这个物件传给后人，不然也对不上年代呀。

宝物之所以称作宝物，是由它自身的历史价值、观赏价值及存世量决定的，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宝物，那也就无所谓什么宝物了。

正因为宝物的稀有，千百年来，用来盗墓的洛阳铲才盛行于山间田野。军阀孙殿英可能觉得洛阳铲太小家子气了，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兴师动众，炮轰慈禧墓，盗走慈禧头上的夜明珠。前些年央视也曾报道，河南的一个蟊贼竟孤身钻进故宫偷走国宝。好大的胆子呀！

妻子虽没有河南那个蟊贼胆子大，但她做梦都想拥有一块宝石。每天晚饭后到河边散步的时候，她总是低着头搜寻脚下的河卵石：“老公你说，咱在这沙滩上能找到宝石吗？”

我笑了笑：“宝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咱没必要去刻意寻找，如果没有缘分，即使那宝石就在你脚底下，你也不会发现的。”

于是，我给妻子讲述了我小时和玩伴弹溜溜的往事。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弹玻璃溜溜可谓是我们小孩的品牌游戏，那时的玻璃溜溜非常紧俏，巷子里常常见到有偷偷摸摸卖溜溜的，“水痘子”溜溜一毛钱一个，花瓣溜溜一毛五一个，家庭条件好的孩子一买就十多个，把溜溜放在跨兜里，走起路都哗啦啦地响，那响声就是财富、就是地位，更是一种炫耀。

我家生活拮据，母亲不会给我零钱去买玻璃溜溜，所以兜里也发不出那种哗啦啦的响声，我只有一个“水痘子”溜溜，握在手里恨不能捂出汗来，实在是犯瘾了，才和伙伴玩把“假赢”的。

玩伴二林和我家生活条件差不多，他家成分不好，据说他爷爷解放前在省城是个富商，解放后财产充公，二林他爸孤身来到伊春林区，虽娶妻生子，但日子过得十分紧巴，他整天耷拉着脑袋上下班，从不和别人多说一句话。

出身在这样的家庭，二林本应和我一样，只配玩“假赢”的，可他天生好赌，偏偏爱玩那种“真赢”的，没溜溜他就从家里偷钱去买，一会儿功夫溜溜输没了，他只好垂头丧气回家，还得挨他爸一顿臭揍。

第二天伙伴们在巷子里玩溜溜，以为二林不能再来了，可抬头一看，二林竟笑嘻嘻地站在跟前。这回他带来的不是玻璃溜溜，而是一个稍微有些椭圆的石蛋子，那东西白润润，沉甸甸，晶莹剔透，但它三扁四不圆，还比玻璃溜溜大上一圈，弹起来贼拉费劲。

也许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那天二林虽然把石蛋子输给了玩伴小波，但他用那石蛋子却赢回了小波四个玻璃溜溜，当小波再想用石蛋子赢回玻璃溜溜时，二林撒腿就往家跑。小波找二林理论了两次都没有结果。

第三天，小波他妈出面找到二林父亲，并把石蛋子塞给他父亲：“你得好好管教你家那小崽子，一天天不学好，拿个破石蛋子竟拐走了俺家小波四个玻璃溜溜，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二林父亲当时一愣，随后踢了二林几脚，边道歉边把四个玻璃溜溜还给了小波他妈。

改革开放以后，二林的父亲恢复了名誉，从此走路也就抬起了头，到了八十年代初，他家突然就添置了彩电、冰箱，还给二林买了台大摩托，这下可把街坊邻居造蒙圈了。

当邻居们问及此事时，二林总是半真半假地：“哦，那些东西都是用我小时玩的那个的石蛋子换回来的。”

后来邻居们都私下嘀咕，说那个石蛋子是新疆和田的羊脂玉，比黄金还要贵上好几倍，还说那羊脂玉是二林他爷传给他父亲的。

小波他妈听说后那个悔呀，气得回家用脑袋直撞墙：“你说我有多傻呀，我咋就没看出那是块宝石呢？我咋就忘了他家解放前是富商呢？”

讲到这里，妻子惊讶地：“呀呀呀，原来那是一块宝石呀，小波他妈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呀！”

我点了点头：“我说的就是这个理儿，老婆，你记住，识货的，石蛋子就是宝石，不识货的，宝石也是石蛋子。”

妻子兴奋地：“我可不是小波他妈，我绝对识货。”说着她在沙滩上捡起一块河卵石：“老公你看，这块石蛋子就嘎嘎像宝石。”

我哈哈大笑：“这天还没黑呢，你咋就开始做梦了？”

回家的路上我想：河卵石是石头，宝石也是石头，只是它们的结构不同而已。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只要我们怀有宝石一样的心，河卵石也照样会变成宝石。

这样想着，我眼前的河水愈加湛蓝，河边的野花愈加灿烂，我和妻子都融入了这柔和的晚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