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一)
我的母亲属猴,今年76岁,具体是是哪月哪日的生日,她说记不得了。身份证上的月份和日期据说是当时办身份证时随意填的,所以从我记事起至今她从未过过生日,也从不让我们为她过生日。母亲虽然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可是为人做事知书达理,退休前在单位从没有过与人争执或是不愉快,她总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能忍就忍,能让就让。宁愿自己多出点力,经济上节俭一些,也不会让他人落下什么口舌。所以她在我们当地的口碑一直不错,乡里乡亲谁家有个难事,她总是忙不迭荒地去帮忙。
我母亲是在基建连工作,她们的工作主要是打预制板。新疆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冬,她照样得起早贪黑去干活。整个冬天基本都是在白雪茫茫的戈壁滩上挖沙子,以备来年做预制板盖房子用。每天早上她把铁锹肩上一抗,带上棉手套,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向戈壁滩走去。寒假如果家中有事,上高中的我就替母亲去上班挖沙子。新疆的戈壁滩上往地下挖三四米下去,都是石子,有大的小的,还有细沙。在秋天的时候先是把地表五十公分的用十字镐刨开,这样冬天才有可能往下挖,否则十字镐也挖不开被冻地坚硬无比的地面。挖出的石子堆成一堆,旁边支起一个大筛子,再一锹一锹把细沙石子混合物扬到筛子上,石子留在筛子上,细砂漏下去。
我清晰记得寒冬腊月,每隔一段时间她们单位负责清洁公共厕所。当时的公共厕所都是室外的,里面尿和粪结成冰疙瘩,我母亲她们拿十字镐挖掏,一十字镐下去,粪便的渣渣么么四处飞溅,脸上是无论如何幸免不了的,嘴上呼出的热气混合着粪便的味道,现在想来真是让人作呕。呼出的热气不一会儿就结成了霜挂在了她们的眉毛上,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忍受下去的,竟然还时不时地说说笑笑,从没听她抱怨过。天气寒冷,她们穿着棉衣棉裤,费力地一铁锹一铁锹地铲到手推车上,一个人两手握着车把手,另一个人肩扛一根绳子用力拉,后面还有一个人用尽地推。新疆的冬天地冻天寒,尤其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干活十字镐是必不可少的。母亲她们经常是零下二三十度,干活热的脱掉棉衣,可见她们是费了多大的力气。那时的她们,毫不吝啬自己的力气,没有一个人偷奸耍滑,尤其是我的母亲,她向来是默默地多干活少说话。在我的记忆中,一个上午她们也不喝一口水,因为那时没有保温杯之类的。每次下班一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半瓢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也不怕冷水伤胃。
夏天,穿着胶鞋,站在刺骨寒心的井水里洗沙子,(与我同龄的南方人一定没有见过也没有体验过。),数年如此,所以母亲的腿是老寒腿,即便是酷暑难当的三伏天至今她棉毛裤都没有离身过。
除了上班,还要养育四个儿女。那时面、食用油都是定量,发票的,为了每年的春节能省出炸油条的白面和食用油,一年到头,早饭都是玉米糊糊(现在是绿色健康食品了),中饭是面条,晚饭是玉米馒头或是玉米饼。炒菜时油放一点点,若是下面条,家里有芝麻油的话,就用筷子滴一两滴,香气弥漫,惹得儿时的我们口水都要下来了。虽说没有挨饿,粗茶淡饭,好像也没有觉得生活特别艰苦,过着特别累,因为家家都是这样。但是玉米粥和玉米馒头在当时我是吃的够够的,不曾想现在这些竟成了大家争抢的健康食品了。
母亲每天干着重体力活,下班时总是疲惫不堪,可是为了补贴家用,每年都要养两头猪,一般是一头卖了,赚点钱,另一头春节的时候,宰了卖一半,自己留一半。我经常是放学后
先去拔猪草和喂鸡的奶子草、蒲公英、苜蓿等,而母亲是蒸馒头、炒菜。吃好晚饭,还得熬猪食、喂猪。人和家畜喂饱了,已是晚上十点多了。累得腰酸背痛的她,坐在煤油灯下,开始纳鞋底。一家人大大小小六七口人身上穿的、脚上穿的都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我的母亲在家中排行老小,结婚前说是不会做针线、不会烧饭做菜。结了婚,随着退伍的父亲坐了七天七夜的火车,又坐了两天的蹦蹦车,一路颠簸来到了新疆农六师108团(位于东疆奇台县附近)。结果家务活样样都会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