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就是人情事理——“杨玉环在仙山”作文批阅手记之四

2018-12-30 本文已影响803人行吟斯基

很多同学一拿起笔，就觉得《长恨歌》的故事实在太迷人了：杨玉环原来是寿王妃，白大师故意避讳，我干嘛不在这儿做点文章？李隆基那么宠爱杨玉环，他们的爱情感天动地——虽然惊动举国之力去追求宠幸一个女人万恶不贷，但这不恰恰表明了他的爱是真诚的吗？你为我不惜一切代价，这才叫人感动。女孩子如果为此痴迷一阵儿，犯犯傻，用手里可操控的一只原子笔抒发一下小情愫，其实是可爱的。这种不含恶意的胡思乱想，真的真的，有时候需要写两笔。

还有，“宛转蛾眉马前死”，然后，这个佳人去做了神仙。她在去仙山的路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嗯，这个太有诱惑力了，值得好好渲染一番。

语文就是人情事理——“杨玉环在仙山”作文批阅手记之四

这些都是好文章啊，值得我们去做一番。世间一切皆文章，一花一叶成佳韵。对的，写作无禁区，提笔见真趣。我过去喜欢叫学生写随笔，要的就是这番写作的乐子。可命题作文不一样。命了题，写题的人就接受了命令。命令要求清晰准确。命令就是纪律。遵守纪律才能打胜仗。打仗绝对是实用主义者的行为。考试如打仗。考场是战场。这些道理，你们都懂。更何况，咱们写个文章，总要评价一番。要让大家写的文章有个评价标准，人人都遵循命题的规范，就成了必要。所以呀，少年们，你们刚才想要发挥的那些题材，绝对没错。但你把白居易写的李隆基跟杨贵妃恋爱的事儿用白话文重写一遍，你写杨玉环去仙山路上发生的事儿，写得再精彩，也不该命题为《杨玉环在仙山》。

我的题目里边儿有陷阱啊——在仙山。一个经历坎坷的女人在仙山活得好端端的，那些坎坷，对她这么个大活人，没有一丁点儿影响吗？杨玉环在仙山，杨玉环的过去就跟着她来到了蓬莱方丈瀛洲。血泪浸透的马嵬坡会藏在被窝卷儿里。那条柔软的白绫子已经像一条冰冷刺骨的白色的毒蛇盘踞在所有的神经末梢上。已经被烧成灰的霓裳羽衣会在梦中翩翩起舞。滑滑的温泉水，还会淋洗不听使唤贪图好时光的意识流。而缢刑那天吹过马嵬坡的秋风，会在任何时候，飘荡在已经阅遍人世的一双婆娑泪眼之前。对吧？

最痛苦的才是刻骨铭心的。最甜蜜的容易唤起最忧愁的。疯狂的宠幸，巨大的失落，铁冷的六军，为保住皇宫和帝位畏琐可怜的君主丈夫，百般的无奈，万重的惊恐，死亡的阴冷，这一切，肯定令人“九华帐中梦魂惊”。

所以学了《长恨歌》的少年们，当你们能够思考这一切的时候，你们真正读懂了白居易。是这位乐府妙手领着我们读了这一切。是中国诗歌留下的巨大想象空间让你们在语言当中自主体验了这一切。所以，文学就是人情事理啊——从经典文本中已经写出的部分，你完全可以推断出他没有写出的那些是怎么回事儿。

语文就是人情事理——“杨玉环在仙山”作文批阅手记之四

都说文学是形象的艺术，靠右脑，跟逻辑推理关系不大。这些似是而非的说法，其实是不懂文学。文学用虚构写出生活的情理。故事，情节，人物，都可能是虚幻的，编出来的，但那当中的人情事理，永远变不了原来的模样。生活有自己的逻辑。爱恨情仇，紧扣的环儿，一环也少不了。谁的语言扣住了人情事理，谁就能写出好东西。

好东西都是符合人性的，哪怕神话，哪怕玄幻，哪怕武侠科幻。你拿着一块砖头敲门传递讯息的时候，跟你拿着一只手机给屋里的人打电话的时候，工具不一样，骨子里一样——你还是人。

最好的课文当然经得起人情事理的推敲。咱们读了那么多了，你们应该很有经验。说到底，我的作文命题，无外乎让你从写透了人情事理的文本提供的巨大想象空间出发，调动你对人情事理的体验，写出自己的作品。也许，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作品，而是创造这个文字产品的你，在执笔为文的过程中对人情事理合乎逻辑的推敲。这个推敲使你的思维成长。这个推敲丰富你的经验。这个推敲就是认识自我，认识世界。教育即生活。杜威说得对。坐在教室里边体验形形色色人们的生活，这是你的自由和权利，更是你受教育的幸福与快乐。你的认识成长很快。你比那些不幸的文盲们更有认识的效率和饱满度。如果忘记了这一点，写作也许就会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