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丨慈悲11

1955年，父亲时年21岁，母亲17岁，他们结婚了。父亲是初级社骨干，上级在考察培养他做基层干部，而母亲不识字，她就参加合作社的劳动。

这一年，合作社大修水利工程，打干外河，将河底的泥挑到田里，一边做田埂，一边还要修筑沟渠。

男社员女社员都聚集在河底，有的挖泥，有的挑泥，干活的号子声此起彼伏。

然而，有一件事让母亲后悔一辈子，她在挑河泥时胸胛骨竟然骨折了，从此身体遭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那一天，母亲本来在河底挖泥，手心都挖出了血泡。

她有气无力地说：“挖泥太累了。”

母亲随口说一声，这话传到工地头头耳朵里，他对母亲说：“你说挖泥累，那这样吧，我让别人挖泥，别人挑土让给你。”

当然，挑泥比挖泥还要累。

但母亲也退缩不了。

她只好答应挑泥。

工地头头对母亲说：“你是干部家属，挑泥你就带带头吧，大家都看着你，你要往你男人脸上贴金（增添光彩）。”

母亲说：“我没挑过泥，泥筐装得满，我挑不动的。”

工地头头说：“你看那些五六十岁的女人，她们挑泥很起劲吧，你比她们年轻，你比她们有力气啊！”

其实，那些女人做这种苦活习以为常了，所以并不觉得很累，即使挑泥，仍在谈笑风生。

母亲是个新嫁娘，她很要面子，所以她的泥筐里被人装得满满的，她都不阻住。这样一担河泥沉沉的，要从河底挑到岸上，经过一个长长的坡，地上又泥土泥泞，所以母亲咬着牙挑泥。

母亲挑第三担的时候，她大叫一声哎哟，一担泥散落一地，她也倒在地里。

母亲以为痛一下就会不痛的，她想坐一会儿再挑泥。

祖母闻讯赶来了，她伸手抚摸母亲的胸胛骨，母亲痛得大叫。

祖母说：“肯定胸胛骨出问题了，不然不会这样痛的，马上送你去医院。”

工地头头说：“如果查不出问题，今天算旷工。”

祖母反问他：“如果查出问题，你说怎么办？”

工地头头说：“这是她自己造成的，与其他人无关。”

祖母说：“不与你争论，我会找上级领导解决。”说完，祖母搀扶母亲向街上的卫生院走去。医生确诊，母亲的胸胛骨骨折了，建议休息三个月，期间千万不能做农活的。

母亲流泪不止。

祖母心疼地说：“干活和吃饭一个道理，你能吃多少饭，就打多少饭。所以你能挑多少泥，就装多少泥。饭，吃多了，肚皮会胀气。筐里泥装多了，你这个身子便会吃不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