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入校园的洪水猛兽

文/雒宏军

最近，教育部陈宝生部长到山东调研教师减负情况，可见，基层教师负担过重的问题已经引起了国家高层的注意。

陈宝生指出：办学有规律，学校有主业。各级党委和政府要减少不必要的检查评比、各种和教学活动无关的事情，不能动辄让学校停课出人出场地办活动，更不能把招商、拆迁等“摊派”给学校。优化教育教学环境，让教师安心、热心、舒心、静心从教，回归教育的本质、坚守教育的初心，把宝贵时间和精力配置到教书育人的主业、立德树人的使命上来。

数年前，一位网友在博客上写了一段话，感叹当下的教育生态：

如今的校园就是一个框啊，什么都往里面装。无邪教进校园、禁毒进校园、创卫进校园、法制进校园、文明城市创建进校园、交通安全进校园、环保进校园……名目繁多，举不胜枚。你还别说，所有的事儿都与教育沾边，你还真不能理直气壮说，这与学校无关。每项进校园，都要台账，每项进校园，都要有领导小组。

更要命的是，所有的活动都在倡议“小手拉大手”。类似于“小手拉大手 争做国土小卫士”“大手拉小手 争做文明小使者”等等主题教育评比活动层出不穷。至于活动形式呢，各部门仿佛都开过会议似的，统一的征文，绘画，演讲，书法，宣传……于是乎，苦了班主任，今天一个任务，明天一个任务的下达。于是乎，苦了能干的孩子们，这番征文刚完，那边演讲来了；昨天刚创卫绘画，今天要禁毒手抄报了……

还别说，今天的学校就是这个样子。一个单位，总要弄个工作计划，弄个行事历什么的，现在大概不需要了，那些行政部门的活动安排下来，时间表就被布排的密密麻麻，够学校忙活了，还有什么时间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那些教育方面的事情呢。

学校忙，实际上就是教师忙。有人说，教师整天就是两节课，太轻松了。说这话的人自然不知学校的内情，如果真是两节课，备课、上课、辅导，还有作业，倒也罢了，关键是还要去迎接各种各样的“课外活动”，这些活动看似都和教育有关，需要从“娃娃抓起”，要检查，要考核，要资料，于是教师就得忙，风风火火、夜以继日、疲于奔命，痛苦不已。作为教育的对象，学生少不了参与其中，于是就在教师的指导下，今天手抄报，明天宣传画，后天备演讲，大后天写征文，也忙得不亦乐乎。

问题是，学校真的需要这样吗？搞一搞活动，学校显得生机勃勃，给了教师、学生一个展示的平台；有些活动有名有利，参加一下对今后的发展还是有好处的；通过活动，学校增加了和上级部门、社会接触的机会，对于优化办学环境还是有用的。这些都算是好处了，坏处是什么？就是干扰了正常的教育教学工作，给教师、学生增加了额外的负担，时间一久，就让人疲惫不堪。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些活动有利有弊，如果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倒也无妨。

也许，还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进行审视：教育真的需要这些吗？禁毒、交通安全、法制教育、环保教育等等，这些都没有错，从小抓起，告诉学生这些常识或者培养基本的行为习惯，这些都对，很多就是学校平时的教育内容。问题在于，教育有其本身的规律，内容设计要符合学生的身心发展特点，不同的年龄是不同的基础，教育方法要从学生的实际经验出发，才能被学生所接受，最后变成学生的能力和素质。很多行政部门安排的活动恰好缺乏这种“儿童经验”和“儿童立场”，完全是站在成人的角度，一厢情愿的去设计活动，甚至很多是为了任务而完成任务，拿到资料才是目的，根本不顾实效。这些活动就像侵入校园的洪水猛兽，闹得校园鸡犬不宁，搅得教育不得安生，给教师平添了沉重的负担。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无趣的活动？这大概和行政部门与学校的关系有关。今天的学校公办居多，都是政府主办的，虽然是独立的事业单位，但是“人权、事权、财权”并不独立，受到多个部门的监管。既然是政府办的学校，就要服从政府管理，到了最后，基本上就成了行政部门的附庸，从属于行政部门，当然，主要是教育行政部门。行政管理，关注的重点偏重于结果，这一套用到了学校，就成了急功近利。教育是长期的工作，不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搞一场法制教育报告会，你从哪里可以看到学生的法制观念提高了？做一张手抄报，就可以提升环保理念吗？可是，行政管理总是要求拿出可视性的东西，资料、档案必不可少，这是顺理成章的要求，但是站在学校师生的角度，总觉得是在做表面文章，给自己增加了负担，最后是应付了事。

如何将这些洪水猛兽拒之于校门之外？根本之道还是理顺政府和学校的关系，赋予学校办学自主权。对此，教育部也曾有过清晰的表述：通过建立“管办评分离”制度，明确各级政府责任，推进学校分类管理，规范学校办学行为，发挥社会参与作用，形成政事分开、权责明确、统筹协调、规范有序的教育管理体制。这种体制可以用一句话来表述，就是“政府管教育、学校办教育、社会评教育”。

看似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权力是个好东西，哪能随便从手中丢弃，扫除弊端从自身做起，政府先要有这样的勇气；学校办学自主权的获得和行使，这里有一个治理能力的问题，如果没有形成成熟的法人治理结构和体制，恐怕独立的办学自主权也是一个烫手山芋；如何调和分化的社会利益，形成科学的评价体系，更是难题。

但是，如果任由学校越来越像衙门，行政化愈演愈烈，放任各种洪水猛兽侵入校园，肆意伤害教育，加重教师和学生的负担，将导致令人忧心的结局：教育之舟就会偏离教育的航道，驶向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