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作者的困境

时至今日，曾经和我同在作者交流群里、又真正能够交流作品的书友们，早已不剩几个。

我时常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迷茫，感到自己有些动摇，忍不住怀疑自己做的事是不是错的、自己付出的努力是不是毫无价值。

有人对我说：写作，是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事都难的事。

目前的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去正面反驳这句话。我只能说：想做大事，就没有一件事是容易的。

我所面临的困境，确实是目前的我难以找到解决方法的。

而且，我能够想到，面临这些困境的，绝对不只是我一个。几乎所有的无名作者，只要不是对自己的作品完全无所谓、只是随便写着玩的，都难免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在我看来，最大的一个困境，是一个听起来有些荒诞的问题。

这个问题，叫做“先出名，还是先出书”。

我知道，这句话很可能会让很多人感到费解。事实上，几年前的我也对这件事感到非常费解。

很多人都听说过那句话：现在，没有什么人愿意去看一个毫无名气的新作者出的书。

还有很多人对这句话无所谓，甚至觉得这就是理所应当的。

具体原因就是，由于书号数量减少以及公司运营方面的考虑，很多出版机构都只想出版名人或者已经出名的作者的著作，几乎不会考虑无名作者的作品。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

如果这种现象一直持续下去，无名作者岂不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岂不是永远不能从“无名”跨越到“有名”？难道只能先通过其他的渠道让自己变得有名？

可是，通过其他的渠道让自己出名，难道就是容易的事吗？大多数无名作者有其他的能够让自己出名的渠道吗？我相信，他们如果有别的渠道让自己出名，多半都不会再写作。

不能出名，就不能出书；不通过出书，又没有办法出名。

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死循环。

按照这个逻辑，从理论上讲，文坛根本就不应该、也不可能有真正的新作者。只有其他行业的名人才有可能成为这个圈子的新成员。

除此之外，无名作者想要钻进这个圈子，几乎只有一条可行的路，那就是得到著名作者的赏识和提携。但是，这一条路，也绝不可能是好走的。因为，著名作者和无名作者的生活圈子想要产生交集，同样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有些时候，现实比最荒诞的小说还荒诞。在我看来，这一件现实，就是如此。

在坚持写作的道路上，作者们还要面临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做自己，还是做复制品”。

由于从众心理以及没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等原因，大多数读者往往只会选择已经成名的作者和他们的作品，尤其是网络小说的读者们。

于是，很多无名作者开始模仿已成名的作者，甚至直接开始写某些著名作品的同人作品。

问题是，在有正品的情况之下，有多少人会去阅读质量低劣的仿制品呢？有多少无名作者写的模仿作品、同人作品能够赶上，甚至是超越原作的水准呢？攀附在大树上面的藤蔓，有多少能脱离大树而独立生存、甚至比大树生长得更加茁壮呢？

小说之类的文学作品，和大多数消费品都不一样。

真正喜欢阅读文学作品的人，多半不会“退而求其次”。因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除少部分专业性极强的学术著作之外，阅读一本书、一篇文章，基本没有什么门槛。即便是世界名著，也没有什么人为的条条框框禁止某些人去阅读它们。

而且，读一部顶尖优秀著作所带给读者的收获，肯定高于读很多部平庸著作所带来的收获。“读万卷书，不如读烂一本好书”，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读者们为什么要放着已有的优秀作品不读，去读模仿者们仿制出来的东西？他们图什么呢？

当然，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的目的仅仅是随便写着玩，那就当我没说。

但是，只要你想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你就不能忘记，你是你自己，你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影子，或者复制品。

一道影子，一件复制品，是没有多少人会记住的。

这个世界上，有几位著名作家是靠模仿和复制他人而让读者铭记的？

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让读者决定自己，还是自己决定读者”。

这个问题，实质上也是“是否要跟风”这个问题的衍生问题。

不同的是，“是否要迎合读者”这个问题的迷惑性要更大一些，比“是否要模仿其他作者、其他作品”更令多数人难以拒绝。

很多作者，尤其是只想要通过写作而出名的人，多半都会认为“完全顺从读者”是应该的。他们从心底里认同，“大多数读者”都喜欢看什么，作者就应该写什么。

问题在于，什么样的人是“大多数”呢？谁来证明某一类人就是“大多数人”呢？更何况，“大多数人”喜欢的东西，就一定是唯一正确的吗？

已经有人指出，在最近一段时间里，那些所谓的“超级外挂”、“最强系统”类网络小说，以及很多网站和网络广告里经常提到的“豪门女婿”类的网络小说会火起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整天妄想不劳而获、天上掉馅饼的懒鬼有一大堆。

这几种小说的主旨思想是什么？靠天、靠地、靠神仙、靠外挂、靠老婆、靠老丈人、靠“神秘力量”，什么都依靠，就是不靠自己。世界上的一切成功，全都纯属运气。只要有运气，傻子才努力。

这是什么价值观？说句难听的，这种价值观简直就是精神鸦片。有再多的人信奉它，它也是精神鸦片。

因为，真理不是由信奉它的人数多少而决定的。

到今年为止，印度人口全球第二，还有在不久之后的将来成为第一的趋势，它为什么没成为全球最发达的国家？至今为止，这个国家里还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坚信喝牛尿能抵抗新冠病毒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真的都喜欢看这几种东西，甚至只喜欢看这几种东西，我只能说，那是灾难。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也不应该只有一种读者，自然也不应该只有一种作者。

每个作者确实都应该认清并找到自己的目标读者群体，我也一样。

但是，我们更不能忘记，我们要写的是什么，我们写作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要带给读者的是什么。

我们还要认清，不同的读者群体都是什么样的群体、都值不值得去讨好，甚至是去“跪舔”。

更何况，“跪舔”某些看上去人数好像很多的群体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得到好处，更不一定能保证自己出名。因为，这种“跪舔”也属于跟风。从风口上掉下去摔死的概率，永远大于在风口上飞起来的概率。

事实上，一个无名作者所面临的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坚持自我，还是随波逐流”。

总有些人会说：任何人都不能和“大势”，也就是时代发展的潮流对抗。

这句话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却总是被很多人用来讽刺、挖苦和嘲笑某些他们不理解、甚至纯粹是看不顺眼的人。

很多所谓的“专家”、“著名人士”都在日复一日地大喊：现在的“大势”，现在的风口，是直播，是短视频！你们看看，爱看直播的人多如牛毛！现在还有几个人完全不看短视频啊！快来搞这些吧！搞别的，全都落伍啦！

我甚至还遇到过好几个说写小说、甚至说读书是“落后”、“脱离时代”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无一不是满脸的优越感，好像这个时代是由他们引领的。

按照这些人的逻辑，什么事“最火”，所有人就都该去干什么事，还只能去干什么事。谁不干，谁不感兴趣，谁就是傻子。

请问，您各位这么聪明，请问您各位有没有成为直播带货之王？有没有制作出过点击量上千万、甚至上亿的短视频？如果都没有，您各位哪来的底气四处指点江山？

按照这个逻辑，凡是在原本行业干不出名气的所有人都得乖乖地辞职、放弃，然后一窝蜂地挤进您各位认定的风口里？挤满人的风口，还是风口吗？

我只想恳求您各位，别糟践“大势”和“时代潮流”这一类的词，行不行？从古至今，有哪一个时代是只有做一件事、从事一种职业才有出路，干其他事就都是傻子的？

想写作，想当作家，想创作属于自己的作品，竟然会是“对抗时代趋势”？照这么说，我应该说这个时代真脆弱，还是说它真悲哀？偌大的世界，容不下一台电脑、一部小说？

无论是什么行业，无论是朝阳产业还是夕阳产业，都不是一个懵懵懂懂的人只凭一腔热血往里闯就能够成功的。我相信，喜欢看直播、尤其喜欢看直播带货的人都应该看到过很多明星尝试直播带货，之后纷纷翻车，或者销售额远不及预期的新闻。这些明星，已经是拥有一定知名度和资源的人。

只有最适合自己的道路，才是最好的。

更何况，人是多种多样的。世界上的路，自然也应该是多种多样的。

在写作这一方面，想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确实不容易。因为，每一个无名作者都有可能遇到无数自称能够教别人成功、教别人成为作家的人，还会遇到无数只会泼冷水、冷嘲热讽、教唆别人放弃的人。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还不接受任何反驳、容不得半点拒绝。

把白眼当空气，把冷嘲热讽当放屁，需要十分强大的意志力。

这是我的亲身体会。

对于所有从心底里认为写作没用、认为文学作品没用的人，我只想问他们一句话：如果有人认为你们喜爱的东西没用，甚至要毁灭你们喜爱的东西，你们怎么办？

对于所有认为我说这些话没用的人，我也只想说：现实不是永远一成不变的，更不是永远不该改变的。多一个人认清现实世界中的荒诞，就多一分改变这种荒诞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我还相信这样一点：只要还有一个草根出身的人能够通过自身的努力成为作家，这条路就不是死路。

这就是我的观点。

再多、再残酷的困境，也无法改变它们，更无法毁灭它们。

2020.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