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被揪的前前后后
耳朵被揪的前前后后
上午大课间，我正在楼道巡查，看孩子们参与语文周活动状况。这时，二年级的年级主任向我反映了一个情况：六班的一位家长来找麻烦，可能还报了110。
具体情况是：上周五下午，六班的博动手打了七班的文，博把文等两位同学关进厕所，不让他们出来。七班班主任知道后，有些生气，就喊博到办公室问话。
之前，年级组的老师们都知道，这个博不是个善茬。经常在班上搞事，打过班上好多同学。可是，博躲进男厕所里不肯出来。七班的班主任就进去拉，博很抵触，还骂老师是“神经病”。年轻的女老师更生气了，就动手拧了博的耳朵。这一拧，更不得了。博一挣脱哭着跑开了，老师就在后面追。博越跑越快，跑到四楼上。年级主任跟在后面喊，博不理会。校长闻声出来，也追着喊博的名字，博还是不理睬，只是赌气地越跑越高。校长怕出事，不敢再往上追了。
校长认识博，平时这小子闹别扭，只要校长一喊，他都是会顺从地听教导。 校长让六班的班主任跟家长打电话，让家长来学校一趟，先安抚好孩子的情绪再说。当时，正是全校的大放学，校门口有五十台大巴车等着校领导组织、指挥。校领导把精力放在了放学上，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放一放。
据说后来博的妈妈来学校了，很快找到了儿子。她与本班的班主任，七班的班主任，还有年级主任都见了面，大家简要碰了一下情况。关于老师们对儿子的投诉，博的妈妈根本听不进去，他只相信博一个人的哭诉。摸着儿子被拧红的耳朵，尽管七班的班主任在一再道歉（自己一着急、一冲动，就拧了孩子的耳朵，对不起家长），年级主任也在旁边打圆场。但是，博的妈妈一声不吭，直接把儿子领回家了。
——年级主任刚说到这个片断，只见三楼走廊上，两位干警走过，直奔校长室。我们马上跟进去，就看见一位身材高挑，面相严肃，年龄约摸35左右的妇女，与校长面对面地站着，正在理论。想必她就是博的妈妈了。
民警开始问情况。博的妈妈说老师打了我儿子，他的耳朵被揪红了。说着拿出手机来，让我们看耳朵的照片。周五回家之后，她带儿子到医院检查了伤势，虽然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还是不放心，会作进一步的检查。
她说，到目前为止，打人的老师没有一个态度，也没有谁陪她带儿子看伤。儿子现在非常害怕，不敢进教室，心理有阴影。老师打了学生，这事可大可小。如果解决不好，就告到教育局去。 年级主任解释说，那天当场就跟你道歉了呀。家长说我没有听见，再说也不想接受这个老师的道歉。
校长说，老师揪学生的耳朵，先不管什么原因，这肯定是不对的。今天早上，你进办公室时，我也代表学校，向你道歉了。你有什么具体诉求，请讲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你口口声声说相信校长，但是又变得变去，直接打110报警，不知你究竟想什么？该道歉就来道歉，该验伤就去验伤——我们老师一定陪你去。当然，你儿子很任性，老师们都有点怕他了。那天，我一路追过去，可他连我的话都不听。我是真心担心他的安全，万一他一使性子，跳楼了怎么办？所以，我不敢再往前追……
家长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式，说：
“我不需要你校长道歉，我要的是校方一个态度。我不希望七班的老师与我儿子碰面，其他老师也不要喊我儿子进办公室。他已经有阴影，你们说怎么办？＂
校长很为难地说：“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你孩子自身的问题，根本没有引起你的重视。你这样的思想观点，哪位老师还敢管你的孩子，你儿子恐怕只有你自己才能教得好了。 ＂
这时，年纪稍大些的警官开始劝说女家长： “看了你儿子的病历本，我也问了一些情况，你儿子的耳朵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如果检查出轻伤，那是可以立案的。老师揪了孩子的耳朵，肯定是不对的，这必须道歉。但是，失手揪耳朵与你说的故意打人是两个概念，可能老师也有教育上的难处。这位校长是非常有水平的，他的话都是为你的孩子着想。建议你们双方好好沟通，协商解决。如果实在协商不了，那就到派出所里谈。我们公务繁忙，先撤了。”
两位干警录了电话、身份证号，就离开了。
校长想找七班的班主任，到他的办公室来给家长郑重其事地道歉。但是，家长拒绝了。校长说，那就今天下午，我们的老师陪你去，到医院给你儿子验伤。女家长却一直打电话、接电话。 上午快放学的时候，年级主任告诉了我一些新情况。说孩子的爸爸来了，跟老师们当面聊了聊。见儿子的耳朵没什么问题，他也没说任何批评、指责老师的话。他说很想借校长的威严，狠狠杀杀儿子身上的戾气。两相比较，感觉孩子的爸爸比妈妈容易沟通，老师们都夸孩子爸爸是讲理性，通情达理的家长。
下午第三节课，我到七班找到博，想进一步了解更真实的情况。连哄带诱，将他领到我的办公室。 跟他并排坐在沙发上，细细打量他。这是一个发育良好男孩子。少说有一米四，虽说七岁多一点，但明显比同龄孩子高出一头。他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家伙，小手伸出来，像浑圆的肉包子。我想，这么大的个子，犯起横来，柔弱的女老师怎么拉得动。他告诉我自己有100斤，是全班力气最大的。我仔细看了他受伤的左耳，耳廓有两个浅浅的指甲印。但是，已经结痂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又问了他周五发生的情况。 他是这样描述的： 在厕所里，他感觉有个同学在背后打了他，那是隔壁班的。于是，他就把打他的孩子，还有另一个孩子关在厕所的包厢内，不让他们出来。然后，他又被几个同学逼到小便池边。再然后，七班的老师就来了，要拉他出去。他不愿出去，老师就拧了他耳朵，他就拚命跑，要躲起来……
这孩子表面上看心情平静，但是，细观察心眼很多。可以看出戒备心理很强，避重就轻，估计说了不少的谎话。他一直都在强调别人先打了他，他很痛。我让他站起来演示一下，他又不干。自我中心，全是他人的错。把事情搞成这样，跟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语言前后矛盾。他说，妈妈教育过他：别人侵犯你五次以上，就可以动手还击了。可见妈妈对他的影响很深。我就追问，那周五在厕所里，你有没有忍五次呢。他低头不做声了。 我开始转移话题，询问他家庭的一些情况。他告诉我，现在还是跟妈妈睡一张床。爸爸在郴州工作，亲姐姐、还有奶奶都在郴州，他们从来都是不回的……
他没见过姐姐长什么样。 妈妈告诉过他：三岁的时候，家里就是这样了。博一直都是妈妈一个人带……
——我大致搞明白了，这可能是个单亲妈妈。这位妈妈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个宝贝儿子身上。她生怕儿子受一点点伤害，哪怕是委屈。她对儿子的爱是补偿性的爱，是一味娇纵的爱。出于本能反应，甚至有时神经过敏。虽然，他明明知道，儿子身上因为得到这样娇纵的爱，惯出了好多坏毛病。但是，她是不愿承认，也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总算理解这位女家长处理问题的态度。上午为什么要到校长那里投诉，为什么要打110报警，还威胁说要闹到市教育局去。在真正面对问题，解决问题时，她又表现得思维紊乱，逻辑混乱，前后矛盾，没有一点条理……
对外力可能对儿子造成的伤害，她担心得要死。而母亲对儿子爱的伤害，成长的伤害，她却不愿面对、直视，面对这样的家长，我们又该拿她怎么办呢？
……
耳朵被揪的前前后后
201812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