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杰：踔厉的青春，金色的华年

《金陵酒肆留别》（唐）李白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余光中曾称赞李白“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如果我来略略恶搞一下——李白绣口一吐，恐怕还会“熏倒”半个盛唐。为何？因为李大诗人实在太爱喝酒了啊。遍览李白的诗作，真可谓酒气淋漓，熏人欲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有人统计，李白仅诗题中出现酒或与酒有关的如“酌”“饮”“醉”之类的，就有50余篇，至于诗行中出现“酒”“醉”之类的，有多达240余篇。《金陵酒肆留别》，就是李白众多酒诗中较为典型的一首，一向为我所偏爱。

我偏爱这首诗，并非因它的艺术成就有多高，实在是喜爱这诗中洋溢而出的欢乐轻快的情绪。古来送别诗大多充满哀怨离愁，但李白这诗不同：春风浩荡，柳花飘香。吴姬劝酒，朋友相送。在长江边的酒肆里，兄弟们放怀畅饮，没有“执手相看泪眼”，只有阵阵酒香，陶陶欢乐，何其之洒脱与豪迈。最末一问，诗人将抽象的“别意”作具象化的比喻，尽管是老套路了，但涵味隽永，依然不失为生花妙笔，诗意尽在其中矣。

李白大半辈子生活于中国封建王朝的最顶峰时期——盛唐，当年的李唐王朝，兼容并包、国力强盛、四海咸服、万邦来朝，正好比一个人青春年少，环视宇内、指点江山，浑身上下绰厉奋发，觉得天下事无不可为，充满了无穷的豪迈、自信与活力。李白的诗作，很大程度上正是这种豪迈自信活力的盛唐精神的集中体现。当然，不惟李白，同时代其他诗人的诗作中对此也都有所体现，比如被后人视为“诗佛”、写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类散淡诗句的王维，笔下竟然也曾有过“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的豪迈诗句，如果不是时代精神使然，恐怕很难想象吧。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是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青春如同娇艳的花朵，那般地容易凋零，然而也正因其容易消逝，才会更令人深爱入骨，低徊叹惋。当摇激乐手们高歌着《梦回唐朝》时，我想，我们或许还可以在某个寂静的夜晚，满满地斟上一杯酒，再翻开李白的诗篇，让思绪飞扬，回到那个令我们心驰神往的属于中国的金色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