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剑，不着急亮剑

雪剑带了云南的鲜花饼来看老师，我们方知道他去了云南大学读世界历史的研究生。那是2018年1月26日，零下八度。北方不多见的冬晴里他突然来了。黑外套，平头，略有点激动。见到他我也意外，上次在一起长谈还是前年夏天，一转眼一年多了，失去了他的消息，此番听说他到云大读了研，则禁不住大大激动起来，可惜有课，来不及长谈，于是就写此小文一篇，权做对这个昔日学生的欢迎。

当老师日久，能牢牢记住的学生并不太多，除非他个性突出，品行高贵，否则毕业久了学生名字也就忘了。雪剑独不然。高中一入学，他就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昂昂然有大学教授之文气，引人瞩目。上了几节语文课之后，果不其然，满腹经纶，常常引经据典，令人不可小觑。有一次班里开辩论会，雪剑明明是四辩，结果在自由辩论阶段，他口若悬河，有理有据，窾坎鏜踏，气势文采压得对方无话可说。虽然外形宽胖，论辩时却像一只利箭，让人有“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的联想，故此教授气质更加突出，颇受语文组老师的喜爱。

雪剑上高一的时候我给他当班主任。那个班里有三分之二的学生接受福彩中心的资助。不知怎么弄的，雪剑也在这个行列中。当听说他可以免交两千多元的期初各种学杂费，雪剑不仅没有暗地里庆幸，反而主动要求补缴各种费用，这在一些人心里被暗哂为傻瓜，雪剑却不以为意。

就这么到了高三，他去了文科班，离开了我和原来的班级。我们只能在级部优秀作文选里看到他的名字。时不时被他俏皮的“小可不才”打动，日子也就慢慢过去了。高考后他去了一所师范院校，我想也好，这适合他，师者首先需要做一个文人，当代社会教师虽多，文人难得，雪剑的气质适合这行。

大四毕业，谈及工作还是读研，雪剑有点迷茫。语文组的老师积极建议他读研，去更高一等的学府里去深造。说实在的，雪剑就像一只巨大的信天翁，需要一个巨大的空间来展开他的翅膀。这世上生存空间逼仄，蜩与学鸠适应得更快，海鸥已经有许多不合时宜，信天翁如果落到甲板上，做了人的玩物，才能连鴟鶠也比不上，更不用说待遇。

时代的步伐越来越快，等不及年轻人大器晚成，等不及地要拿着年轻人的血肉填满发展的空格子，等不及要把前面的投资变现收回成本。雪剑不是不可以做，而是不一定能做好。他高昂着头的样子怎么可能俯身下气做一小吏，他亮晶晶的额头还存有书生意气，怎么去把服务对象哄得开心快乐。他是天生哄人的吗？从他15岁决定交学费的那一瞬间，他就拒绝了被别人支援，被别人支配的命运。怎么可能立刻投身到职场里去，把一腔少年壮志和雄心化成谋稻梁和谋职位？更何况社会择人越来越严苛，即便是做一介教师，门槛也颇高。雪剑本科既不是985又不是211，中学历史或者语文教师这个职位也不一定能得着。虽然在他那里也并不怎么稀罕当个中学教师。

信天翁应该在大海上空自由地翱翔。雪剑应该到更广阔的人生平台上有更大的选择。可惜第一年没考上，他倒是有志气，再考，考到了云大。

每年寒暑假，他回来看老师我们都会聊一聊。眼见着他被学业渐渐磨砺少了很多锐气，但那种在千万人之中卓尔不群的气质一直还在，文人气还在，于是屡屡感到欣慰。

读博，不要那么急着工作。真的变成大学里的教授才好。这人才的空间越往顶端发展越开阔，自由选择的余地越大。我们继续鼓励他，岁月多多少少磨掉了他的少年意气，雪剑的气质里多了几分小心谨慎，这没什么不好。

大鹏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那么厉害也还是需要助跑，需要借助风，需要忍耐小小鴟鶠嘲笑。雪剑的人生之路长着呢，滞留书斋多一会儿，何必急着踏上社会呢？

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不着急亮剑，亮，则必见血封喉，人生那么长，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