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同样好(续)
听到张国立老师吟诵“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的句子,我恍然又见到了我高中的班主任李老师。
我们那一届毕业后,因为自身成绩突出,又得校长赏识,李老师从年级组长升了教导主任。过了一届,老校长退下时又力荐他当了县中的校长。那时候我已上军校,假期中探望他,仍然习惯喊他老师。
李老师虽然当了校长,却仍然带了两个班的语文课。那时候的校长很多并不任课,最多只象征性上两三节杂课完事。唐姨提起就急:“他总觉得没人比他教得好,却不想现在要管多少事,哪还有那么多精力教书?”又说:“现在当了校长,为晋职的,为分房的,为包工程的,什么人都来找。他还是那个爆脾气,不合原则的事就不办,哪个说情都不给面子,校长没当两年,把人都得罪完了!”
读军校期间和毕业回部队任职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和李老师一家保持了联系。后来因为自己的不如意,以致无颜面对,连续几年没去看他。那次夏天回家探亲,却在街头一酒楼门口偶遇。
他的身体看起来已有些发福,头发越见稀疏,面容也苍老许多。当时他一身酒气,一群人在门口和他道别,最后只剩一个年轻点的陪他。
我上前喊他:“李老师!”
他回头看我,呵呵的笑,“灏,你回来了!”
“好好好,你还认得老师,不像他们,”说着点点那个年轻人,“只晓得我是李校长,早忘了我曾经是全县最好的语文老师!”
李老师并不是吹牛,连续好几届全县语文前十名,几乎都被他任课的班包了。连我这个班上拖后腿的,高考语文却也是全县第六名。
然而,看着老师那有点发福的身形,略显浮肿的面容,我却看到了他的失落。全县最好学校的校长,却只能回味当老师的过去,从来只晓得之乎者也的他,又懂得多少官场的尔虞我诈?
再两年,母亲告诉我,李老师不当校长了。他当时不过五十出头,怎么就不当了?我虽吃惊却并无多少意外。母亲说,新学年将要开学,他回学校叫办公室主任召集老师开会,主任瞪大眼睛问他:“李校长,你还不知道啊?”他莫名其妙,“怎么了?不知道什么?”“学校已经换成雷校长了,县上没找你谈话?”
雷校长是学校的副校长,早就拉了一帮人要挤他走。李老师对于他校长的身份既不知怎么利用,也不怎么看重,仍在坚持着他那每周十多节的语文课。一些主动靠近他的老师,他也只讲原则,所以并没人真正和他亲近。对于教育部门的领导,他也从来不拜访、不走动,让他离职这样的大事,人家竟连找他谈话的程序也没有,不知是忘了还是省了。
之后很多年,我再没有他的消息,直到转业回来,母亲才在成都遇到了师母唐姨。原来,李老师当时一气之下到成都和女儿住一起,已多年没踏足那一方伤心地。待我听到消息要去拜访他,唐姨在电话中却说这么多年过去,仍然在外地住不惯,已回了乡下老家。
李老师终究和电影中苗老师一样黯然离去,不过一个是自责,一个是愤慨。不知这么些年过去,他的伤痛是否早已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