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中的血缘亲情(上)
现实不需要逃避,因为你根本逃避不了。爱中有恨,恨中有爱,爱恨交织,让人欲罢不能,进退维谷,这就是真正的人性、人生。生活有的时候真的不能以对或错来界定和衡量。
——题记
图文/安安强子的脑子里满满的全是刚才扒着门缝看到的场景:皮包骨头,两只眼睛跌下去,陷出两个深窝子,腮帮子也深瘪着紧拽着下巴,裸露在病床边的护栏上的胳膊还挂着吊瓶,瘦骨嶙峋的身子上扯满了管子、电线……那该是怎样得难受啊,强子的心疼起来,仿佛那电线连着他。
户外的秋雨淅淅沥沥,凉风一阵紧似一阵,院子里白杨树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片片黄叶没了魂儿似的在空中盘旋,走出医院大门,强子再也止不住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滴答哗啦,犹如这连绵的秋雨连阴着、不停着。
强子一路走着,想着,哭着,快要到家的时候,又忽的甩甩脑袋,顺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欠那,谁叫你心疼他了,那老头配你心疼的吗?你忘了他做的孽了?你忘了你受过的罪吗?他这是活该、报应,他早就该去见阎王。”强子边走边骂,哭着恨着唾弃地埋怨自己:“你个没出息的,还心疼他,呸!”
那老头,是强子的爹。二十多年来,强子从未喊过爹,一直叫他那老头。强子恨他,恨的咬牙切齿。可是强子不能说,给媳妇儿不能说,给同事不能说,给谁都不能说,他只能把憋屈埋在心里,一次次诅咒,一次次发誓,发誓一辈子不跟那老头说话,发誓等那老头死了也不去看他一眼,就当从来没有爹。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多年前的一幕,就会在强子的脑子里放电影一般,一遍一遍地回放着。
那一年,强子7岁,刚上小学一年级。那是临放寒假的前一天,天阴沉的能咧出水来,强子坐在教室冻得手脚发麻,不停地搓搓手,跺跺脚,望着窗外死鸡脸般灰蒙蒙的天空,强子想起了家里的热炕,想起了大雪天坐在热炕上啃着妈妈烙的葱油饼,想着想着强子似乎闻到了油饼的香气儿......
终于挨到放学。天下起了“麻料子”,打在人脸上,脖子上,飒飒作响,冰冷疼痛。强子讨厌这样的小雪粒,不阴不阳的,还偏偏赶上放学。收拾完书包的时候,小雪粒变已成小雪片,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小雪片又变成了鹅毛大雪,走在回家的路上,很快远处的山,近处的树,全都变成了白胡子老爷爷。眼看雪越来越大,地上的雪越积越厚,想着家里妈妈的热乎饭,强子开始一路小跑。
强子的家,在距离学校三里外的小西沟里,小西沟里住有不到十户人家,强子是沟里孩子当中最小的一个,还有两个大一点的在镇上上初中,强子要一个人走三里多路才能吃到妈妈热乎乎的葱油饼和玉米糁子汤。强子并不害怕,尽管今天雪似乎有点疯狂,铺天盖地,没头没脑地扑向他,钻进他的头发里,溜进他的脖子里,只要想起家里的热乎乎炕便不觉得冷,那凉丝丝的感觉就像是一种舒服。一直以来强子就喜欢这样走在雪地里,跟着父亲歪歪扭扭踩脚印,看着雪花落在妈妈长长的睫毛上。然后牵着母亲的手蹦着跳着,时不时弯下腰抓一把雪回头扔向父亲,接着哈哈笑着跑起来,父亲佯怒骂一句“臭小子”后,追上来似乎要收拾他,母亲嘻哈着拦住父亲,一家人就那样欢天喜地,开开心心。
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家的影子,强子笑了,忘记了跑路的疲惫,仿佛闻到厨房窗户里飘出的葱花香,看到妈妈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
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厨房亮着灯,强子心里一阵欣喜,想起妈妈的葱油饼,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强子猫下腰,蹑手蹑脚走到厨房窗户根儿,偷偷往里瞄,他想突然推开窗户给妈妈一个惊喜。
强子憋住笑,悄悄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儿,他想象着妈妈突然看到窗户外面的他,会是怎样一种又惊又喜的表情。强子果真看到了锅里呲呲作响,冒着热油的葱油饼。伴着屋子里飘出来的一缕热气,强子听到了父亲母亲喋喋不休的吵架声。母亲挥舞着手中烙饼的小铲刀情绪激动,父亲面红耳赤暴跳如雷。强子吓得缩回头,蹲在窗户下边愣神,心里的喜悦倏忽间不翼而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