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千古一骂”说开去

       

      与学生一起学习《范进中举》，研读胡屠户的千古一骂。

        女生骂、男生骂、集体骂。体会了一口气不喘骂人的滔滔不绝之气势，体会了那么多感叹号生发的奔腾激越之情绪，也体会了那么粗俗不堪的言辞剥夺范进尊严之彻底。我突然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受。我很想问问学生的感受。

        “同学们，假如你是范进，此时此刻，你会有怎么样的感受或反映？”这是课堂临时发问，没有预设。我临时决定请一组的同学挨个说说。

      第一个孩子站起来，没说话。

        “你被爸爸妈妈严厉地骂过吗？”我引导着他感受。

      “骂过。我被骂后，心里升腾起怒火，我会非常愤怒、非常生气。”回答得有些腼腆，但又没有犹豫。

        “生气，这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应该有的反应。”我微笑着告诉他。

        第二个孩子也是个男生，他这样说：“我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可能会掀翻他的肉摊子。”他说话的时候似乎也是愤愤的。其他同学笑了。

        “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内心的愤怒！”我真诚地说出我的评价。

        下面是一个女生，她有些犹豫。我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可能做不出骂回去甚至打回去的举动，因为毕竟周围还有那么多人。我会回头离开，并发誓永远不跟他来往。”小女生说得很平静。

      “我相信这也会是很多人的反应，毕竟范进是读书人，骂不过、打不过也许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主要原因是读书人自持的涵养不允许他动粗。与胡屠户断绝关系是对自己尊严的维护。”

      接下来还是女生。她想了想说:              “我会一脸懵。我不就是来借几个银子吗？你可以不借，何必这样骂人呢！而且他是我的岳父啊！怎么会这样！我不知所措。”其他同学又笑起来。

      “懵圈了！这也很正常。在毫无防备情形之下被杂七杂八一顿痛骂，的确有可能反应不过来。”

        最后一个男生，他很羞涩。我明白，最后一个说的难度最大。

        “我也许会很难过、很痛苦，然后默默地离开。”

      “我也能明白你此刻内心的无助与无奈，尊严被剥夺，希望更渺茫，以后该怎么办呢？”

        孩子们说出的感受是真实的，我让大家找一找范进的反应。

        辞了丈人回来，自心里想：宗师说我火候已到，自古无考场外的举人，如不进去考他一考，如何甘心？

      你们又看了一个怎样的范进？

      一生说：“这是一个不会生气的范进，岳父这样辱骂他，他竟然还向他告辞！”

        又一生说：“这是一个忘记尊严的人，他没有在意岳父的辱骂，心里想的只是考试，中举。”

        还有学生说：“这也许是一个被骂得麻木的人，他20岁到54岁之间，那么多次考试失败，胡屠户一定骂了他无数次，所以，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礼记》中这样一句名言：儒者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一个读书人，尊严就是脸面，一个被无数次践踏尊严，一个心里除了考试可以抛弃脸面的人，是何等的悲哀啊！这又是什么造成的呢？

        这就是科举考试对于读书人巨大的吸引力！有一副对联可以很好地诠释这种巨大吸引力产生的原因：

        回忆去岁饥荒，五六七月间，柴米尽焦枯，贫无一寸铁，赊不得，欠不得，虽有近戚远亲，谁肯雪中送炭？侥幸今朝科举，一二三场内，文章皆合式，中了五经魁，名也香，姓也香，不拘张三李四，都来锦上添花。

        如果此时此刻，范进站在我们面前，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呢？

      孩子们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在下面窃窃私语。

        范进，幸亏你考中了。如果你考不中，你就永远这样贫困潦倒、毫无尊严地活下去吗？

        范进，你的心里唯一的事情就是考试，你的母亲差点饿死，你的生活一团糟，你认为这样值得吗？

        范进，你虽然中举了，但到今天，我们看来却是个笑话。你丧失了尊严，丢失了人格，你是一个没有风骨的读书人。

        范进，其实不中举，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其实不中举，只要你足够努力，甚至可以名垂千古，比如蒲松龄，他给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文化财富。

        范进，健全的人格才是中国文人风骨的根基！